我搓了搓脸颊,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开庭审讯的时候你和我都在场,小狼的对案情供认不讳的陈述里把我摘的一干二净,而且还和我之前在警局留下的口供严丝合缝,完全没有任何纰漏。”
“……”小楼听到我的话神色有些复杂的没吭声。
我继续说:“小狼被捕以后我已经做好了被市局传唤审讯的打算,但那么长时间市局一直没对我进行传唤。我本以为是北京那边的关系帮我把事情给压下去了,但今天听审以后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那天咱们第一次见了金律师以后我又单独找了他一次!”小楼说到这微微一顿后,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我说:“班长,小狼进去被判死的结局是注定的,事他扛了就不能再连累到你!已经没了一个小狼,我不想再没了一个班长!”
我嘴唇蠕动着没有吭声,脑子里瞬间想到了最后一次与刘队见面时刘队说的话。当时我对小楼让金律师私下找小狼的事不知情,所以没有听懂刘队的冷嘲热讽,如今知道了真相我什么都想明白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心里一样难受……”我虎目噙着泪,双手捂着脸牙齿紧咬着嘴唇,肩膀微微耸动着。
小楼用手拧了拧鼻子,轻声说:“别说了,说了心里都挺不好受……”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拼命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这个话题。但即便是这样,我和小楼仍旧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尽管早就知道了小狼的结局,但当那一封判决书传下来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没忍住抽动了起来。说句不好听的,我宁愿让小狼死在枪林弹雨的国外,也不愿意让他在国内接受判决等待着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煎熬,不光被关押的犯人煎熬,就连外面的家属也同样煎熬!这种明知道自己会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让人无法接受。
我相信有很多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悍匪在等待自己必死的判决下来时,心情同样的煎熬、难忍。这些人他们或许不怕死,但是他们却害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缩短、等死!
我和小楼在这家饭店里干坐了两个多小时,下午的四点半等到了从济南赶来的金律师。
“我来的路上给我在市里法院的同学通了个电话,那边的态度应该可以松口让你们见一面!”金律师落座后喝了口水,迫不及待的说:“咱们国家最近几年一直在提倡慎用死刑、减少死刑,但真判了死刑在执行前的监管也会相对而言宽松一点。如果是直系家属的话,只要和法院申请那就必须通过。你们俩都不是许浪的直系亲属,但贵在你们之前是战友,这个情况汇报过去许浪要同意让你们接见,我再找找关系,说不定就能见一面。”
听到这话我立马迫不及待的询问:“现在能过去吗?”
金律师眨着眼睛瞟了一眼饭桌上的饭菜,随后点头说:“能!现在就走?”
“走吧,现在就过去。”我和小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小狼身上,也没有注意那么多,说话间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金律师无奈的抬起刚沾到椅子上的屁股,跟我们往外走去。
结了账以后金律师把车暂放在了饭店门口,而后我们三乘坐同一辆车赶往了法院。
到了法院后我和小楼陪同着金律师找到了他那位在法院的同学,俩人在办公室里短暂的进行了几句交流随后才把引到了正题。因为金律师来之前已经把基本情况在电话里说的差不多了,所以他的这位同学也没多问,问我和小楼要了基本信息,随即就进去申请这事。
我们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的等了七八分钟的时间,金律师的同学才手里掐着一张A4纸走了出来。
“别想象中的顺利多了……”同学伸手把A4纸递给我,我接过来低头扫了一眼,在看到上面写着‘接见信’三个字时,连忙握住金律师同学的手十分感激的道:“谢谢、谢谢。”
金律师的同学笑着和我握了一下手说:“没事。他现在被转到了看守所,你们去他羁押的看守所把接见信给管教就行,但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够了,够了!”我连连点着头道。
金律师见我和小楼有些迫不及待,于是开口对我们道:“我和他再聊会儿,你们先过去吧,回头我直接回济南。”
我和小楼感激的看了一眼金律师,随后就一同离开了法院奔着看守所赶去。
晚上七点多钟我和小楼赶到看守所,在出示了法院开明的‘接见信’后,看守所的管教就把我和小楼带到了一间接见室,但小狼并没有赶来。
“待会见了小狼咱俩少提点以前的事,别让他临走……还有心理负担!”因为心里紧张、着急的缘故,我坐在接见室里双腿不断的抖动着,一双眼睛更是有意无意的撇着玻璃对面的另外一道门。
小楼点着头嗯了一声。
“吱嘎!”
也就在这个时候玻璃对面的另外一道门被人打开,随后小狼双手戴着手铐、脚腕上拖着足有二十公斤重的脚镣在管教的羁押下走了进来。
我和小楼瞬间站起身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盯着面前的人儿。
“说话都注意点,尽量不要大吵大闹,就半个小时的时间。”管教开口对小狼叮嘱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接见室。
小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和小楼静静的点了点头,等管教离开接见室以后他这才‘哗啦啦’的拖着脚镣走到椅子前,随后动作缓慢的坐了下来。
我和小楼连忙坐下拿起面前的通讯电话,可当电话放到耳边时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呵呵。”小狼用戴着手铐的手握着话筒,看着我和小楼咧嘴一笑。
“呵呵!”我和小楼隔着玻璃盯着他,同样轻笑一声。
藏在肺腑中的千言万语,在隔着一层玻璃看到对方时,我和小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里面听管教说有人接见就知道是你们俩,一开始我不打算来见你们的。”小狼拿着话筒咧着嘴,轻声说:“后来管教跟我说……不见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听到这话我眼圈顿时红了起来,我支起左手夹在面前的大理石台上把手掌托在嘴巴上掩饰着不住抽动的嘴角,完全不知道说什么的开口问了一句:“在里面……感觉咋样啊?遭罪吗?”
“之前一直被关在公安医院的监管病房,判决下来后才转到看守所。我身上还有伤,所以关我的监里面都是判重刑的经济犯……不遭罪,都挺好。”小狼抿着嘴轻声回道。
我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头发舍得剃了啊?”小楼盯着小狼光秃秃的头顶,扯着嘴角问了一句。
小狼笑了起来,说:“你不老嫌我头发碍事吗?这次是真的不碍事了!”
“挺好、挺好!”
小狼神态轻松的看着我和小楼:“你俩别老这样,整的跟判死是你俩似得。咱兄弟三个要能聊就好好聊聊,要不能聊的话我就回去!你们这样……我看着也难受。”
“你被抓了以后容颜就跑出去了,缅甸那边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老惦记在心上。”我强忍着鼻酸,岔开话题继续说:“我和小楼最近一直待在一块,遇到事都是我们俩商量着来,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什么事都没有,大家都挺好。”
“挺好就行,我在里面最担心的就是小楼。”小狼强笑着把目光放在小楼身上,咧着嘴调侃道:“楼崽子,咱俩是一个正一个负,咱俩一直在一块相互牵制着就不会有啥过不去的坎。我走了以后你要有事就和班长说,别老自己憋在心里。”
小楼眼睛通红的笑骂道:“就开始教训我了是吗?”
“在外面你一天训我八百回,骂的我眼睛都睁不开,我这都进来了你还不让我说你两句啊?”小狼没好气的伸手指了指小楼,扭头对我道:“班长,他要不听你话一天到晚瞎整事的话你就削他,别看你现在打不过他,但他绝对不敢还手!”
“听话、听话!”我不住的点着头说:“小楼留在我身边帮了我不少忙,都挺好。”
小狼轻嗯了一声,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你们要不忙就去帮我爷上上坟,我这当孙子的不孝,他老人家在的时候没能孝顺他……完了也没能给老许家留个后!”
小楼点着头说:“放心吧,以后逢年过节我们就过去看看。”
“你们办事我放心,呵呵。”小狼笑着回了一句,随后往前倾了倾身子看了看电话上的通话时间,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咱哥三这辈子的缘分就到这了。”
“……”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听到小狼这句话时终于没能忍住夺眶而出:“弟啊……都怪我,我他妈就多余走那一步……挺好的三个人怎么就他妈散了呢……”
“走到这一步我没怪过谁,也没怨过谁,说到底……都是个命。”小狼红着眼眶,哽咽着一字一句的说:“前两天我睡觉的时候还梦到了大奎,他说他在下面挺孤单的,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我就跟他说你别急,我过段时间就去下面陪你。他……他问我班长和小楼咋办,我说没事,他俩在上面能相互照应……”
我低着头‘咣咣’的砸着大理石面,牙齿咬破嘴唇流出的鲜血在我口中弥漫,悔恨的泪水不住的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着。但喉咙在这一刻却很堵,堵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没时间了,走……走吧,别聊了!”小狼不断的低头看着电话上的显示器,最后他抬起头认真的盯着我和小楼看了一眼,随即直接‘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弟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抬起头双手死命的拍打着玻璃,泪流满面的盯着近在咫尺却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小狼。
小狼拖动着脚镣缓慢的从座椅上站起身,旁边的铁门被管教‘嘭’的一声推开,进了门的管教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我们,随后夹着小狼的胳膊就要带着小狼离开。
“走……走吧!”小楼搂着我的肩膀咬着牙道。
我颤巍的扶着大理石台面站起身,就要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时,我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小楼和我同时一怔,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身后。
“班长!”小狼站在接见室门口身体笔直的挺着,他倔强的咬着牙双脚并拢在一起‘啪’的一声抬起戴着手铐的手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同时流着泪开口大喊道:“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兵!”
我泪腺再次崩溃,和小楼同时立正‘啪’的一声面朝小狼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