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虞太守的夫人,两个孩子,还有弟弟都在栈里!”袁田沉声道。
“好,你做的不错!”魏聪笑了起来,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进入岭南以来,自己顺着浈水、北江一路而下,沿途将遇到的戍卒、马匹尽数裹挟,此时麾下已经有众一万七千余人,马骡四千余匹,大小船只四百余条,只用了四天就已经到了中宿县,这里放两千年后都算广州市近郊了,可谓是势如破竹。
考虑到当时的番禺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汉武帝派兵灭掉南越国之后,就把番禺城和南越王宫全毁了,但是番禺城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得当地的人口和商业活动很快就恢复了,但城墙是等到建安二十二年(217)由东汉交州刺史步骘把交州治所从广信(今广西梧州)迁回广州重修城墙之后才有的,也就是著名的步骘城),实际上就是一座裸城,可谓是唾手可得。没想到在这里还遇到一个日南太守的家眷,还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呀!
寡妇店主已经跪在门口的泥水里,浑身颤抖,大军过后,遍地荆棘的道理谁都懂。自己这栈已经经营了三代人,像这样的大军经过,还是头一次,希望能保住房子吧!别的就不敢想了。
“起来吧,地上都是泥水!”魏聪做了个手势:“尽可能多准备食物,还有姜汤,越多越好,每人给一大碗,炉火旺点,我的人要烤干衣服,把房间都腾出来,厅铺上稻草,供我的人歇息!来人!”说话间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只小鹿皮口袋,丢给那寡妇店主:“这些是所需花费、可能的破坏以及给腾出房屋人的补偿,我可不希望被人说魏某人是个仗势欺人的强盗!”
“遵命!”老板娘接过口袋,她哪里敢争辩多少,起身退到一旁,看到魏聪离开她才小心的打开口袋,呼吸顿时停滞了——口袋里面不是铜钱,而是大小不一的碎金块,火把下闪着诱人的光。
“夫人,虞郎君!”魏聪将打湿的外袍交给侍卫,向刘氏和虞温微微躬身为礼,露出微笑:“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我手下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魏校尉何出此言?”刘氏笑道:“第五都尉得知妾身身份之后,就让袁都伯带人护送我等,实是有德于我等,待到了番禺之后,妾身一定要在给拙夫的信中提到,让拙夫好好感谢魏校尉一番!”
“呵呵呵!”魏聪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多谢夫人了,在下到番禺后便要转去九真郡,不如就让在下替您带信吧!”
“那便劳烦校尉了!”刘氏笑的有些勉强,愈来愈多的卫士走进栈,在这距离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身上的铁甲和历经沙场的老兵才会有的杀气,眼前这个男人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更是让她探不出深浅,他真的只是个杂号校尉?
“敢问一句,魏君讨逆校尉之官职是哪位表奏的?”刘氏小心问道。
“是冯车骑!”
“车骑将军冯绲?”
“不错!”
“原来如此!”刘氏眼中的疑虑少了不少,她看了看左右,笑道:“魏校尉莫怪,妾身见识浅薄,从未见过甲胄如此精良的虎贲之士,所以多问了几句!”
“多谢夫人恭维!”魏聪笑道:“我此番受冯车骑之命,出援交州,自然要尽心竭力,是以出私财,给身边部曲换了甲仗,让夫人见笑了!”
这时,栈主人送了饭菜上来,魏聪向刘氏告了声罪,便用餐起来,刘氏寻机告了声罪,起身回二楼房间,虞温赶忙起身相送,到了房门前,刘氏停下脚步,对虞温道:“这魏聪高深莫测,你一定要小心应付,千万别被卷进去,不但害了我们,还牵连夫君和家门!”
虞温低声道:“嫂子请放心,我记住了!”
——————————————
吃完饭的魏聪并没有立刻休息,作为一军的主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他手下这支人数众多,来源庞杂的大军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在最近一两个月,甚至十几天前才加入的。不难想象,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在遭遇到败仗,甚至只要稍有挫折、耽搁,都会不战自溃,土崩瓦解;但从另一面来说,如果能不断取得一场场让士兵们目不暇给的胜利,那这些原本怀疑,动摇,被动,随时准备逃走和倒戈的乌合之众也会迅速变为最为坚定顽强的战士,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
士兵们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迷信的人群了,只要将军能带着他们一直打胜仗,那将军身上所有的缺点都不是缺点,如果这个将军还能慷慨的和士兵们分享战利品,那简直就是当世圣人,半人半神,他们愿意跟着这个将军走遍天涯海角,与整个世界为敌。
所以对于魏聪来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取得胜利,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所以他把最精锐,最值得信任的一千人交给第五登,作为前队。这样他们既能以最快的速度行军,不给在番禺的南海太守有做出反应的时间;也可以避免手下这支人数众多,而来源庞杂的乌合之众因为某次意外的小挫折而不战自溃。
简单的来说,魏聪只打算带着这支军队中的大多数人进行一次胜利的行军,而战斗他将留给那些已经经过战斗考验的老兵。具体的整编和操练可以等到拿下番禺之后再开始,那时这些新兵的士气和忠诚度就已经被胜利和丰富的战利品提高,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了。
“校尉!”袁田躬身道。
“嗯!”魏聪点了点头:“袁田,我给你一百人,接下来你就看护那虞太守的家眷,不要让他们受到侵害,也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袁田沉吟了片刻,答道:“校尉,虞太守的家眷去番禺之后是要打算走海路回会稽郡的!”
“这我自有办法!”魏聪抬起头:“你只管看护好他们就是,记住了,他们不是囚犯,是我的贵宾,你是他们的护卫,而非监狱的看守,明白吗?”
“校尉是想将虞太守的家眷软禁起来?”袁田问道:“不知属下说的对不对?”
“只有软,没有禁!”魏聪笑道:“接下来南海郡将有战事,四方不靖。我与虞太守虽未曾谋面,但也是朝中同僚,若他的家眷有个万一,我有何面目见他?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袁田心悦诚服的低下头,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位居人上绝非侥幸,上天让这样一位人物来到世间,绝对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也许自己杀人逃亡豫章,得以遇见他,并成为他的下属,也是命中注定之事。想到这里,他不禁停下脚步,向北方望去,被乌云遮盖的天空上,隐约有几缕星光闪耀。
——————————————————————
番禺,水关。
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守卫依旧瞧得出那是一面赤旗,这是汉军的旗帜,中间暗色一点应该是图案或者文字。这让守卫松了口气,低下头去感谢神灵,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为了对付九章和日南郡的叛乱,交州刺史已经把南海郡可用的郡兵几乎都抽调光了。虽然偏居一隅的岭南比起内地郡县要安靖的多,但山贼和水贼总还是有的,太守不断向朝廷发出调配援兵的要求,如今总算是见到人了。
“都伯,都伯!”哨塔上的守卫对下面喊道:“有军队到了,应该是来番禺的援兵!”
“臭小子,你没有看错吧!”只穿着一件单衣的都伯探出头来,睡眼迷惺的他打着哈欠,有的不耐烦的看着哨塔上的守卫:“我可不记得有收到将要有援兵到的文书!”
“不信您亲自上来看看!”守卫是个老兵油子,他对都伯并不惧怕:“赤旗,听到马蹄声了吗?这兵马可不少!”
都伯侧耳听了听,守卫没有说错,他的确听到隆隆马蹄声,还有水面上的桨声,敢情这是水陆并进,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架势的军队了,赶忙喊道:“快,快击鼓,懒骨头,快都给我滚起来!”
正当水关里的都伯正在忙碌的把手下的士兵们从床铺上赶下来,第五登正站着甲板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水关。当初秦南海郡尉任嚣修建番禺城时,选择了番山脚下一块面临珠江一条支流的高岗建城,后来的南越国都城以及汉代的番禺都是围绕着这座高岗修建的。
虽然后来汉军摧毁了南越国的都城的大部分建筑物和城墙,但却保留了当地的几处水关,这几处巨大的闸门可以随着珠江潮水的起降放下和升起,既能确保城区的用水,又能避免被洪水淹没,兼有航运,灌溉之用,可以说是我国古代人民勤劳智慧的结晶。
由于番禺城所在的珠江三角洲当时河流纵横,充斥了大量的港汊湿地,番禺城虽然没有城墙,但实际如果没有船只,想要从陆路进攻城区就必须跨越若干条河汊,还是十分困难的,而走水路,就必须经过那几道水关。这也是为何两汉数百年时间,番禺城明明是一郡太守治所,有快两万户的户口,海外贸易发达,富得流油,却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一座,究其原因就是若要应付普通的盗匪水贼,凭现有的防御设施已经足够了;而这里的地理位置太优越,又是南越国的故都,通过海外贸易有丰厚的财力,如果修了城墙,很容易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巢穴,索性拆毁了不修。
“是不是只有夺取了这水关,船队才能进入内河,在番禺城边靠岸?”第五登向向导问道。
“不错!”向导是个三十四五的中年人,名叫王盖,他本是一个往来于徐闻和韶关之间的行商,对南海合浦两地的道路十分熟悉,途中被第五登的哨探抓住后,贪图第五登许诺的厚报,当了第五登的向导。
“这水关看上去也不大,应该没有多少兵马把守吧?”第五登问道。
“郎君说得不错,这水关平日里只有百余人把守,一大半都是老弱,平日里应付个差使罢了!”王盖笑道:“不过这闸门十分沉重,非人力所能抬动,须得以十余头壮牛推动机械方能升降,若是守兵情急之下破坏了机械,那就算有千百人,也没有办法!”
“有这等事?”第五登看了看不远处的闸门,在雾气下模模糊糊一大块,显得尤为壮阔,点了点头:“好,真是多亏了你,没有用强,不然岂不是坏了大事。来人!”他从旁边的随从手中接过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块马蹄金,丢给王盖:“这是赏你的,好生带路,自有受用不尽的富贵!”
王盖大喜,赶忙将马蹄金捡起收入怀中,连连叩首道:“多谢都尉,多谢都尉赏赐!小人自当尽心竭力,效犬马之劳!”
这时水关那边传来隆隆的鼓声,第五登听到笑了起来:“看来是发现咱们了,无妨,钱文!你去通告守兵一声,看看能不能不战就让他们升起闸门,让咱们的船进去!”
“遵命!”钱文应了一声,正准备上前,却听到第五登喝道:“且慢,让哲别跟你一同去,如果那厮老老实实开闸门就做罢,不然就让哲别一箭射死他,趁乱把水关抢下来!”
“喏!”钱文应了一声,只见从第五登身后走出一人来,正是哲别。众人都听说过他在攻打新淦县时一箭射杀了敌军将领,被魏聪赐予射雕手的称号。不少人都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其人,此时听到“哲别”名字,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他身上,只见其中等身材,双颊刺青,神色质朴,除了双臂特别长几乎及膝盖,倒也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