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公里之外的北平,小刘独自走出了人艺的首都剧院,天空一片阴霾。
差不多同一时间的魔都,兵兵跟着推着谢进轮椅的徐大雯,转过弯进入华懋厅。
说实话,第一时间看到顾盼神飞的大花旦,路宽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再打眼就看到谢进身着藏青色的中山装,左胸别着80年代的上影厂徽章,坐在轮椅上冲自己招手。
他常年伏案而微驼的脊背陷在轮椅靠垫里,却仍保持着艺术家特有的挺拔感,浮肿的眼皮下那双曾洞悉《芙蓉镇》人性的眼睛依然清亮。
谢进跟众人打过招呼,对路宽尤其亲厚,许是人老了话也多,握着他的手唠唠叨叨地不停。
兵兵熟稔地跟大家打着招呼,轮到他也只是轻轻地握了一下手,只是悄悄在男子手心挠了一记。
像羽毛拂过,又像猫爪轻挠。
她的动作极快,旁人根本看不出异样,只有路宽能感受到那一瞬的暧昧撩拨。
任重伦作为东道主招呼大家入座,谢进、徐大雯两位老前辈自然被邀请坐在主位,一番推辞不得也就应了。
路宽和李守成分列左右,兵兵动作自然地在他边上落座。
酒桌上有女士,特别是美丽的女士,聊天打屁开玩笑的重点自然就放在她们身上。
任重伦打趣道:“今天请谢导参加饭局,没想到您还带着女徒弟来了,还是老人家会过日子,我们得学习。”
谢进无奈摇摇头:“她知道我出院,恰好来看望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任重伦摆手:“这哪里话,人多热闹开心,蛮好、蛮好。”
兵兵从来不是什么怯场的人,名利场的规格越高,她就越充满展示的魄力,笑着还了任重伦一句:
“任总,我刚刚把商务车的钥匙交给华懋阁前台了,您要是舍不得这顿饭饭钱,我把车卖了请也可以的!”
“哈哈哈!”众人皆笑,感慨这位大花旦在社交场上的游刃有余。
按理说她一个女演员,跟业内除了中影之外第二的上影总裁开玩笑,算是有些僭越。
只不过第一今天她是跟着上影厂当之无愧的支柱和功勋导演谢进一起来,算是徒弟;
第二任重伦作为业内顶尖人物,自然也听到过一些隐隐约约的传闻,关于在场另一位正老神在在喝茶的大导演。
在这一世的内娱,提到照片,也不单单指的是今年年初香江的风波恶。
谁会忘记2005年8月25号那个紧张刺激的生日宴呢?
那是这个时代的第一次照片门啊!
只不过因为某人的威势太过,当事人中的两位又终成眷属,现在渐渐没人提起罢了。
中国酒场分南北,大抵上江浙沪靠南的区域,宴饮中没有太过派酒的习惯,任凭人喜好。
想喝自然有人奉陪,酒兴不大就随意小酌。
路宽坐在谢进身边,老头翻来覆去地夸赞他的《历史的天空》,饱含对后辈的关心,桌上众人也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不吝溢美之词。
这种平衡一直到一位不速之的到场才打破。
“我来迟了!我来迟了!”体态风流的服务员小姐引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进屋。
谢进惊讶道:“姜纹啊,你怎么过来啦?”
众人转脸看去,姜纹大步流星地跨进包厢,黑色皮夹克敞着怀,露出里头略有些皱巴的格子衬衫。
他剃着标志性的板寸,发茬青白,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粗犷。
“嗨!我在横店找徐家老二有事儿,听说你出院了,这不想着来看看你嘛!”
“一到医院听三儿说你来上影厂了,我又联系鹰皇李总,厚着脸皮来蹭顿饭来。”
姜纹双手合十气地跟众人打过招呼,路宽瞥见李守成的表情,知道这应该是他叫来的。
又想到《太阳照常升起》大扑后他的鼎力支持,料想应该是想借机聊一聊《让子弹飞》这个项目的事情。
谢进颔首,老头晚年丧子,三儿是他的侄子,平时会在医院帮忙照顾。
姜纹跟谢进的关系也颇深,1986年他力排众议,邀请年仅23岁的姜纹主演《芙蓉镇》,饰演秦书田。
当时姜纹刚从中戏毕业,仅出演过《末代皇后》等少数作品,但谢进认为他“眼神里有股子劲儿”,这一选择彻底改变了姜纹的命运。
来者是,任重伦让服务员添椅子碗筷,姜纹大大咧咧地走到兵兵旁边:
“大美女,能不能给换个挪个座儿,我跟路导多喝喝酒、取取经?”
兵兵眼波流转,红唇微扬:“那可不行,我也好不容易有个跟大导演亲近的机会,姜导别欺负人啊。”
霍文熙跟姜纹也算熟了,笑着帮腔:“姜导,你这话应该问问路导才对,就算兵兵同意,他也不能同意啊?”
“人家难道要放弃跟明艳大美女同坐,同你这大男人挤在一起吗?”
姜纹一副告饶的模样,接受任重伦的安排在李守成边上坐下:“两位女士,老姜服了,嘴下留情!嘴下留情!”
当事人路宽举杯:“老姜,我敬你一杯,实在不好意思了,我确实对男人没什么兴趣。”
全场皆笑,今天这顿文雅的酒宴终于有几分生动活泼起来。
酒过三巡,基本都互相打完一圈,又着重跟谢进表示了两杯之后,姜纹主动出击了:
“路导,咱认识得其实挺早,只是这些年疏于来往了,我是有些遗憾的。”
“是,2003年吧,在戛纳,姜导作为评委会成员很照顾我们国内剧组了。”
姜纹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哪里,到底没帮上什么忙,《小偷家族》在我看来是必拿金棕榈的,结果被讲美国枪击案的《大象》截了胡。”
众人听着两人寒暄,感慨现在也就奥斯卡和金棕榈算是青年导演未竞的奖项了。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奥斯卡暂不必提,金棕榈应该是十年内可以企及的荣誉。
“任总、李总、路导,其实我手上现在有个项目,想给你们介绍一下。”
姜纹今天的姿态不高,借着来迟的理由各种打圈敬酒,这才图穷匕见。
看样子,还是被生活和事业毒打后的他更务实一些。
李守成是心知肚明的,捧哏道:“姜导,总之饭桌上缺些佐餐下酒的辅料,谢导今天也在,你就讲讲无妨。”
“讲讲?好,那我讲讲。”姜纹一听有人捧场,脸大不嫌丑地自问自答,随即抓起桌上的酒杯灌了一口,抹了抹嘴,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就上来了。
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剧本,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倒是很有眼色地先递给了谢进。
就一本,总不太好就这么直接奔着路老板去,即便这确实是他今天最大的目标——
在《太阳照常升起》巨亏4000多万以后,李守成对于他的下一部呕心沥血之作,也不免有些犹豫了。
总之有个路老板这样现成的行业大拿,索性就先听听他的意见。
“这个本子是根据马识途老先生的《夜谭十记》里的《盗官记》改编的。”
“讲的是民国那会儿,一个土匪头子花钱买了个县太爷的官儿,结果他妈的上任一看——好家伙,全县穷得叮当响,比他当土匪还惨!”
他说到这儿自己先乐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活像个刚劫完道的山大王。
““我寻思着,这故事有嚼头啊!土匪当官,官比匪黑,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官场现形记》吗?但咱不能照本宣科,得加点料。。。”
洋洋洒洒一顿忽悠,末了末了还没忘了画龙点睛:“这剧本的名字本来就叫《盗官记》,一直到看见路导今天在柏林那一阵儿接受采访,提到一句话——”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姜纹一拍大腿,活像个拙劣的说书先生:“这词儿嗖一下子就楔我脑仁儿里了,简直太妙了!”
“我一想,不如就叫《让子弹飞》!”
众人被他的张牙舞爪逗得笑出声来,今天在场的除了中金保荐团队的几个领导外,大家都是混电影圈的,还都是行业内顶尖的人物,当即七嘴八舌地聊起姜纹的项目。
这里头就属谢进最为关心,外界都知道他成就了姜纹的第一个百花影帝,但却不知道谢进也是姜纹在导演一途的领路者。
在《芙蓉镇》拍摄中,谢进采用“集体创作”模式,要求演员参与剧本修改。
姜纹提出的“秦书田雨中跳舞、“贴白对联”等经典桥段均被采纳,这种开放的创作环境,培养了早期的姜纹对角色的深度把控能力。
老姜和李守成今天的主要目标其实是路老板,只不过他看起来一直有些兴致缺缺,偶尔看一眼手机。
粘人精小刘今天怎么一天没动静?
女友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他想着饭局结束回个电话就是,当下也就没细想。
“路导,你觉得这本子怎么样?”
在场众人都比较识趣,剧本现在就在路宽手里,他翻得极快,好像不到两分钟就看完了大几十页的初稿。
“故事内核够辛辣,这段鸿门宴的台词很妙。”
青年导演轻点着剧本:“张麻子那句‘我就是想站着,还把钱挣了’,别具一格。”
“缺点就是叙事节奏太满,三个主角的戏份要再平衡。”
“张麻子的‘公平’执念可以更癫狂些,汤师爷的贪生怕死要带点悲情,黄四郎的虚伪得优雅到骨子里。”
他笑着把剧本递给边上的好奇的兵兵:“再完善一下吧,不过我觉得前景还不错。”
“哎呀!不愧是路导,这三两句话把本子里的核心群像都给点透了!”
姜纹腾地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活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他把自己的二两五小壶倒满了酒直奔路老板杀过去,连带着板寸头都似乎根根竖起,整个人像头被戳了屁股的大猫。
“路导,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承蒙照顾!承蒙照顾!”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老姜今天也算为五斗米折腰了。
路宽给足了他面子,起身同他共饮,任重伦插了句话:“路导,你看这样行不行?”
“上影集团跟鹰皇刚成立合资公司,再加上问界,我们就拿姜导的这个本子攒个局,一起合作一把怎么样?”
李守成眼前一亮,他巴不得如此,既有路宽这个大手子的背书,还能一起分担风险。
他是真的怕了,今年的鹰皇也确实走背字,不得不谨慎些。
路老板喝了酒,笑着讲了一句话,叫姜纹咧到耳朵根的嘴巴又复原回来:
“问界可以参与,但我要派制片人过来,按照好莱坞体系下的拍摄流程,严格核算开支。”
他笑着拍了拍一脸生无可恋的姜纹:“老姜,你不要介意,导演的创作自由是要保证的,但投资人的利益也很重要,不能形成恶性循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纹对这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内地首富一点脾气没有,当即咬着牙应了下来。
这场面看得李守成老怀甚慰,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路老板突然问道:“电影预算大概多少?”
姜纹一身酒气,刚想脱口而出一个“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的数字来讨价还价。
又想起眼前这位怕不是现在国内最专业的导演、制片、营销专家,应该一点骗得过他的可能性都没有,反而丢人现眼。
遂老实巴交地回答:“我得先确定演员,再勘景,现在不好讲。”
“好,那我们再细聊。”
资本家很满意,这是做事的态度,没有张口就来。
电影有了剧本是第一步,哪怕第二步定好了演员,就能得出相对准确的预算数字吗?
不可能。
这些都是小说里胡诌或者拿来骗人傻钱多的煤老板的。
一部电影的预算真正地相对确定,除了演员的大概价位计算在内,最重要的就是要实地勘景。
考察真实拍摄地的租赁费用、交通便利性及拍摄许可,权衡实景搭建和绿幕特效的使用,哪一个更合算。
像《让子弹飞》中的鹅城,上一世就花了剧组3000万,这个数字有没有精简的可能?
也许在一个专业制片人的“压榨”下,尽量满足导演创作需求的同时,是可以在成本核算上继续精益求精的。
因此姜纹不敢托大,随意报出一个数字糊弄投资人,算是比较老实了。
“超支门”掌门遭遇域外天魔,看样子是要经脉全废,雄风不再矣!
一席宴饮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众人酒酣耳热,兴尽而散。
“路导,我派人送你回酒店吧?”上影副总裁许鹏乐今天全权负责户接待,他对接院线工作,本身也是场面人。
兵兵替徐大雯推着谢进的轮椅,老导演面色古井无波:“小路导演跟我们的车走吧,送你回酒店去,路上我们爷俩再聊聊。”
在场众人均不觉有什么问题,谢进对这位青年导演的看重从柏林电影节期间就可见一斑了。
柏林影展期间《历史的天空》在北美上映,彼时还没有柏林金熊和奥斯卡最佳导演的加持,票房惨淡,国内一片反动派和围观者的嘲讽贬低。
除了老田、张一谋等老几位的鼎力声援,谢进这位被誉为“中国电影的良心”的德高望重老导演,拖着病体也要接受《新民晚报》的采访,为《历史的天空》振臂高呼。
影片后来的斩将夺旗和全球狂飙,有无数支持者的呐喊作为胜利的注脚。
但当初高喊“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的老导演,拳拳爱护之心令人感慨。
谢进年老、多病、体衰,徐大雯推着轮椅去卫生间给他拾掇一番,兵兵自然而然地和路老板一起进了电梯,准备到饭店门口等谢进的司机。
霍文熙面色阴沉地看着电梯门关上,料想今天的业务有个美艳大花旦要来横插一杠了,再看看身边这个怯懦的高妹,真是叫人头痛。
她拉过唐烟面目清冷地叮嘱了几句,后者唯唯诺诺,一脸惆怅。
“Mani姐,这也太。。。”
“怕什么?酒店都是上影集团安排的,你就算撞见他们。。。”霍文熙环顾四周,声音又矮了几分:“你要知道,男人都是贪吃的鬼。”
。。。
电梯门无声滑合,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下行时透过玻璃幕墙俯瞰外滩,黄浦江的游船正拖曳着光痕驶向陆家嘴。
密闭的空间里,范兵兵指尖残留的香水味道与路宽身上淡淡的酒气交织,轿厢顶部的暖光灯在她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贪吃的鬼自然不知自己的刻板印象正在被灌输到另一个女星耳中,看着兵兵一脸爱慕地瞧着自己。
“华艺怎么样?”
兵兵红唇轻启,媚眼如丝:“上来就问华艺,不问问我?”
“哦?你怎么样?”
“很不好!”
路老板瞥了她一眼,淡定笑道:“很不好吗?合拍片《功夫之王》女二,迪奥真我香水中国区代言,西影厂演员团副团长。”
“无论是电影咖位、片酬,还是编制背景,或者国际大牌的青睐,这两年的收获不算小。”
兵兵脸色一黯,耳坠的碎钻随着电梯失重晃出一道冷光,旋即又笑靥如花地挽住男子的小臂,旖旎暧昧地往自己的身体里揉。
电梯的监控摄像头红灯在角落闪烁,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见路宽没有抗拒的动作,大花旦心中暗喜,熟稔地试探性进攻:“是我求谢老师叫你一起走的,他已经离开了,你坐我的车好吗?”
“还是你有办法,老头都成了给你拉皮条的了。”
“去你的,难听!”兵兵笑得花枝乱颤,指尖划过不锈钢扶手,金属表面映出她勾起的唇角。
电梯进入大堂一楼,两人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出门,一路上的侍者专业素养极高,微微鞠躬问好,但心里的好奇却不曾稍减。
这两位?
嗯,也不算奇怪。
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和平饭店楼底的旋转门把他们送至南京东路,初春的夜风裹挟着江畔潮湿的汽笛声扑面而来。
兵兵的商务车被酒店的工作人员从地库开到路边,路老板一丝抗拒也无地坐到后座。
大厅里的霍文熙远远地看着他关上车门,心里大定。
不怕你浪,就怕你装。
就算唐烟相比大花旦还是个小家碧玉的嫩货,但茶余饭后聊以取乐也是好的,还不至于叫他太过嫌弃吧?
路宽惊讶地看着兵兵坐到了驾驶位:“你怎么自己开车?还是沪牌的?”
大花旦透过后视镜瞧了他一眼:“牌照是上次托迪奥活动的协办方帮买的,高端奢侈品活动基本都在魔都,以后也方便些。”
“昨天夜里太迟了来不及叫司机,又怕他漏了口风,就自己开来了。”
她倒是没邀功似得讲些“只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也不算太累“之类的画蛇添足之语,只专心地看着车载导航。
“怪不得你今晚不喝酒。”
“喝了酒怕伺候不好你啊。”
兵兵笑道:“刚刚在电梯不方便讲,我刚刚接到消息,华艺准备继续增发,过两天要开股东大会决议。”
“在这之前会请核心的持股艺人先回去协商,估计是想继续摊派吧。”
兵兵驾驶技术熟稔,车辆悄无声息滑至中山东一路的路沿,车窗贴膜映出对岸环球金融中心未完工的巨型方洞。
这座8月份才能落成的未来中国第一高楼,此刻看着像是被撕去一页的日历。
路宽沉吟了两秒:“据你看,这次增发有戏吗?”
“比较困难。”
“首先阿狸和邓温迪不一定接招,其次华艺现有的股东也颇有微词,感觉王家兄弟在摊薄他们的股份。”
“大家经历前两次增发,也都是咬着牙跟进,现在已经有不少公司的明星跟我打电话,问这一次的意向了。”
兵兵知道自己的核心任务是什么,从2002年起这个网布下开始,就在不断地扩张、嬗变。
从本来意图侵吞华艺这一家公司,到如今要捎带脚把阿狸和邓温迪都拖入陷阱,因此每一步她都走得扎实沉稳,力求把事情办妥,提供最精确的信息。
路宽坐在后排翘着二郎腿:“那我就帮帮这俩兄弟好了,给他们一点压力。”
“怎么给?砍四月《功夫之王》的排片吗?”兵兵以为他又要用两年前用《夜宴》逼着华艺做院线的老路子。
“这是其一,另外问界控股会在五月开年中大会,到时候我会宣布公司拟上市的决定。”
年会变成了年中大会,他有自己计划。
兵兵脚底的油门被深踩了一脚,听得心里一惊。
华艺上一世上市后大爆,IPO市盈率高达69.71倍,远超同期其他行业企业,首日市值即达119亿元,逻辑何在?
2009年国家发布《文化产业振兴规划》,影视行业被列为重点扶持领域。
华艺的上市被视为政策落地的标志性事件,吸引了大量资本涌入,这是政策背景上占了天时。
同时,华艺作为作为中国A股市场首家影视娱乐上市公司,填补了资本市场的空白,成为投资者追捧的稀缺标的。
加上2009年创业板刚刚开闸,华艺作为首批企业之一,享受了政策红利和资本市场的热情,这是地利。
所谓人和,就是华艺旗下的艺人和导演资源了。
但这一世呢?
如果问界真的公开宣布自己真真假假的“薛定谔的上市”呢?
华艺“中国影视第一股”的稀缺性溢价丧失,估值先被大砍一刀。
譬如2004年中小板开闸时,苏宁电器作为“家电连锁第一股”市盈率高达48倍,而后来者国美仅获28倍。
影视行业同理,市场只会对开创者给予超额估值;
其次,2008年正值全球金融危机前夕,国内IPO审核已实质性收紧。
华艺原计划首批创业板上市存在变数,若问界提前卡位,监管层很可能遵循“同行业企业上市间隔期”的潜规则,将华艺的审批延后。
因为两家公司的实力对比太过明显,华艺就算想别的门路,问界又没有吗?
再论及卡位——
在2008年12月之前,根据2001年发布的《首次公开发行股票辅导工作办法》,上市辅导期明确规定至少为一年。
以问界的资质,即便是5月宣布上市计划,一年内有关部门大开绿灯走完前置流程不会有任何问题。
保荐和承销商就更不必提了,应该是国际巨头恭恭敬敬地来登门洽谈。
想通了这一点,对权利、地位和财富的狂热不亚于男子的兵兵,兴奋地透过后视镜瞧闭目养神的路宽。
车窗外的霓虹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喉结线条凌厉如刀削。
下颌线在夜色中勾勒出冷峻的弧度,仿佛一尊被时光打磨过的雕塑,透着疏离而矜贵的气息。
“我懂了,我参演的《非诚勿扰》和阿狸的桃宝商城、邓温迪的Alispace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问界也宣布要上市,他们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只有继续支持华艺走下去,支持增发。”
路老板补充道:“华艺现在急需拓展的就是院线资源,加上四月被问界嘉禾砍那么一刀,他们对院线的需求更加迫切。”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好好地拿着这笔钱去盖电影院吧!越多越好,这个儿子终究会迎来他们的问界野爹。”
兵兵驾车开进陆家嘴金融区的金茂君悦,拐进地库。
她突然有些犹疑道:“我们手里的股份。。。”
这是大花旦之前一直想问没敢问的问题——
自己手里只有7%,剩下的呢,怎么对抗大小王这对创始人,加上阿狸、邓温迪两个盟友?
只不过这一次她还是没能从路老板嘴里听到答案。
她不是对秘密好奇,是渴望这份信任,即便她知道对方很难给予。
“你现在回去同几个明星艺人聊一聊,我们要双保险。”
“双保险?”
“为了在华艺上市之前确保能够在股东大会夺权,这一次就是最好的机会。”
两人暂时没有下车,兵兵转身,看着后排的路宽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像是淬了冰,又像是藏了火。
“你联合他们一起提出和增发方的对赌。”
“这是你们作为不参与增发的中小股东的权利,即要求增发方在未来某一时间点的估值目标或业绩指标需要达标。”
“否则,增发方就要以差额比例支付现金,或者无偿、以公允价格转让股权给你们中小股东,以恢复原有的持股比例。”
这是问界的首席法律顾问,业界享有盛名的朱金陵提出的建议。
根据我国《公司法》及相关司法解释规定,中小股东有多重救济自己合法权益的途径,譬如怎么应对这种增发行为。
如果不给予中小股东们以对赌和增发协议嵌入条款的方式来求活,像阿狸、邓温迪和大小王这样的大股东可以肆意摊薄、打压他们。
这是违反股份有限公司以及合伙企业的人合性和公平性的。
而现在路宽授意范兵兵去做的,就是要振臂高呼提出对赌,这有什么好处?
如果届时路老板手上掌握和收集了绝对控股的投票权,一切好说;
如果没有,到时候他会给华艺制造黑天鹅事件,导致上述对赌的协议条件成就,让大小王和支持他们的阿狸、邓温迪股份摊薄。
一进一出,大事可定。
至于兵兵提出中小股东对赌的动机,她只是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公司艺人没有理由不响应,况且他和陈天乔实控的心浪也会支持。
换句话说,大小王就不支持吗?
如前文所言,他们也怕阿狸、邓温迪变成野蛮人啊?
这些年养着华艺这头小肥猪,打一巴掌塞口猪饲料,总算是快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现在就看到底能多大程度地把竞争对手阿狸,和宿敌邓温迪拖到沼泽里——
想彻底淹死他们不可能,但只要能给问界商城弯道超车的机会,给微博彻底甩开对手的机会。
足矣。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空壳华艺的控制权,是要在战术上不劳而获华艺的院线成果,在战略上打击两个竞争对手。
这才是这些年的布局最大的意义。
经过一番鞭辟入里的讲述,兵兵已然通透,知道自己是阿狸、华艺和邓温迪计划的阵眼,而《非诚勿扰》是他们上市前计划中的核心。
真的如上述提出对赌、要求业绩之后,万一他真的没有掌握决胜的股权,说不得就要自己搞一出罢演退出的戏码。
彻底把这个计划拖垮。
两人像过往无数欢愉前的步履和神态,进了电梯,房间。
然后关门。
兵兵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发颤,指尖因用力而泛起珍珠般的青白。
她侧身让路宽先进门的瞬间,真丝裙摆擦过他西裤发出窸窣声响,像毒蛇游过枯叶的暗语。
大花旦的一颗心简直激动地快要跳了出来。
他没变,他还是他。
路老板边掏手机,边继续给她事无巨细地叮嘱一些操作细节。
主要是担心兵兵不通商业和法律事务,这样的问题出于保密需求又不好向外人咨询。
可自从进了房间,得意的大花旦就已经心思不在华艺攻略上了。
“刚刚没喝酒,今晚陪你喝个够怎么样?”她难掩兴奋之情,走向迷你吧时故意放慢脚步,腰臀摆动的幅度比平日多了三分刻意。
兵兵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回答,转头看他正在摆弄手机。
“怎么了?”
“没事,没电了,我说怎么。。。”洗衣机顿时有点儿头皮发麻:“万能充给我充下电,待会我还有事。”
本想着晚饭后给小刘打个电话,结果跟兵兵讲了一路的华艺攻略,这会儿再想起来顿时抓瞎。
主要平时都有阿飞负责这些琐事,导致今晚一时不察。
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兵兵娇笑着走过来,手里握着的红酒瓶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这么晚还有什么事?首富都不用睡觉的咯?”
她红唇微启又抿紧,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让唇珠显得愈发饱满,肆意地绽放着自己的性张力。
随即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缓缓摩挲瓶身,充满了强烈的暗示:“喝拉菲。。。还是。。。喝我?”
大花旦的尾音黏连成蜜糖般的絮语,媚眼如丝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他会笑着招呼自己坐到腿上。
接着便是她带着红酒香气的吐息拂过他的下颌,仰头时故意让睫毛扫过他颈侧,感受他的血脉贲张。
兵兵太清楚怎样展现自己最美的角度。
只是这一次好像剧情略有些起伏,或者眼前的男子失去了以往的冲动,半天才淡淡道:“兵兵。。。”
“咚咚咚!”一位不速之的声音打断了他:“路导在吗,我是唐烟,想找你说件事。”
霍文熙花了不菲的小费给她打听到两人的房间,初寻路老板而不得,于是直奔贼窝,淫贼的窝!
傻白甜如果真的是傻白甜,也许就真的按着霍文熙的要求自荐枕席了。
可她是亲眼在西西里岛看着路老板提出“搞对象”的。
在上楼之前,摆在她面前的两难就已经不存在,于她而言,只有坚定地成为后党才有一线生机。
神情紧张的唐烟颤颤巍巍地又抬起手,坚定地又敲了两下。
“咚咚咚!”
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带上了闺蜜的信念,即便从打了一个电话预警后就没有再联系——
因为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一路宽和范兵兵真的。。。
怎么讲?
屋里的大花旦瞬间面带煞气,真丝布料下的肌肤烫得惊人。
一切都即将如期成就,为什么这时候这个鹰皇女艺人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很自然的判断涌上心头,她是来等价交换的吧?
可她不是刘伊妃的闺蜜吗,怎么也。。。
兵兵真丝布料下的肌肤烫得惊人,此刻气恼地就像是初尝情事的少女被打断,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烦躁根本压制不住。
“滚!”她问都没问路宽的意见,径直开门厉声训斥。
房间落地窗外的黄浦江游轮拉响汽笛,声波震得玻璃嗡嗡颤动,门前的唐烟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间被震得讲不出话来。
但看范兵兵衣衫整齐的模样,应该。。。
“我。。。我找路导,不关你事。”
兵兵单手撑住门框俯身逼近,带着情欲的嗓音陡然转冷:“是霍文熙,还是刘伊妃叫你来的?”
走廊顶灯在大花旦睫毛下投出森冷的阴影,此刻她哪还有半分方才的媚态,活像被惊醒的眼镜王蛇,每一片鳞片都炸着致命的寒意。
这句话倒是没怎么吓到唐烟,只不过。。。
路老板起身,看着门外脸色煞白的唐烟,一时也分不清她是为闺蜜两肋插刀,还是来插闺蜜两刀。
只是就这么让她在门外同兵兵冲突,被发现了肯定不美。
“唐烟,你先进来。”
范兵兵和唐烟都情不自禁地看向位高权重的内地首富——
大花旦的红唇骤然失去血色,精心描绘的野生眉尾微微抽搐,那双惯常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有些微微失神;
傻白甜小巧的鼻尖沁出细密汗珠,睫毛投下的阴影如同被风吹乱的蛛网,在苹果肌上投下支离破碎的纹路。
一个如淬毒的玫瑰般凌厉美艳,一个似雨打梨花般脆弱无辜,只是心中都同时翻涌起强烈的疑问。。。
他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晚上路宽在华懋厅就座时,首都剧院门口心乱如麻的刘伊妃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直到六点半左右,阿飞接上了她沿东单大街向北,左转进入安定门东大街,再经雍和宫桥进入二环。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车窗外霓虹如星河倾泻而下。
长安街的晚高峰尚未散去,车流在红绿灯前汇成一条条光带,刹车灯将沥青路面染成暗红色。
人行道上穿羽绒服的上班族步履匆匆,呼出的白气在橱窗暖光里倏忽消散,像极了刘伊妃此刻抓不住的思绪。
她脱掉了鞋子,轻侧螓首靠在冰冷的车窗外,整个人蜷在后座的真皮座椅里,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已经六点多了,上影厂任重伦肯定要尽地主之谊的,他现在应该在酒局上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呢?
关键是打了说什么?
我闺蜜告诉我范兵兵特地去魔都找你了,洗衣机你怎么解释?
太突兀了,也太先入为主了。
两人定情时,自己口口声声讲出的信任呢?
骄傲也傲娇的她,是不愿主动打破这种平衡的。
在没有获知真相前,任何一条信息都能引起相互的猜忌。
刘伊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车窗外霓虹闪烁,映得她黑亮的瞳孔忽明忽暗。
唐烟电话里支离破碎的叙述和杨蜜刻意为之的短信,像两把钝刀交替切割着她的心脏,再理智的人这一刻难免开始胡思联想。
何况是小刘这样的纯爱少女,在定情后第一次面对这样险象环生的境遇。
一面是她情难自抑的胡思乱想:
今晚魔都的某个酒店,他会不会正用手指卷着范兵兵栗色的发梢,就像昨夜在温榆河府的卧室,他缠绕着自己濡湿的长发那样?还伴着落地窗外黄浦江的游轮汽笛。
一面是用来对抗消极和失意的积极:
西西里岛的阳光与薄荷香、天堂电影院的蒙太奇、奥地利巴德伊舍尔的世纪之吻,还有无数个如胶似漆的夜晚的灵肉合一。。。
小刘头疼欲裂地拍了拍脑袋,拍散了目光呆滞,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阿飞。”
“嗯?刘小姐?”
“叫什么刘小姐,叫茜茜姐。”
阿飞比刘伊妃还小半岁,十几岁就开始在地下拳市谋生,性格极度内向,属于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
他手里稳着方向盘,闻言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没好意思答应。
“我听路宽讲,刚开始他派人去延边帮你寻亲,后来有下文吗?”
“没有,老板骗我的。”
“啊?”
阿飞一脸的理所当然:“过了没多久他就说实话了,什么寻亲都是无稽之谈,就是为了把我留下来给他打工。”
刘伊妃听他愣头愣脑的解释不禁莞尔:“他骗你,你不怪他啊?”
“还好,老板就是这样的人,我了解的。”除了路宽外,刘伊妃就是阿飞接触最多最亲近的人了。
况且关于路老板的信息,跟她也没有什么保密的需要,不知不觉话也多了起来。
小刘更加好奇了:“你了解他什么?”
她很想知道在这个贴身跟了路宽六七年的冷面保镖眼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毕竟她自己是始终带着滤镜,难免有失偏颇。
也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纷乱的思绪,小刘暂时将心乱如麻束之高阁,饶有兴趣地同阿飞对话。
“嗯。。。我不太会讲。”阿飞打着方向盘,有些不善言辞的为难。
“老板他。。。属于那种坏得比较直接的人,他很坦率。”
“我问他寻亲的结果,他就直接告诉我是骗我的。”
小刘通过后视镜,看到沉默内敛的冷面保镖难得地笑容憨厚,这表情跟保强颇类。
“他跟我讲,他也是孤儿,我也是孤儿,他的师兄庄旭也是孤儿。”
“干脆让我姓路,做他弟弟,在这世上有个伴就行了,不要想这么多。”
刘伊妃听着这话也忍不住笑逐颜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洗衣机一脸淡然的表情。
眼看瞒不住自己之前的胡说八道,接着抽着烟装腔作势地一通安排,好像这个世界都尽在掌握。
像是他的做派,可恶得很!
可他的确对阿飞又极好,就她知道的北平好多处的四合院和房产,还有温榆河府里唯一的一栋写了外人名字的别墅。
对于了解路宽的小刘来讲,她知道这是极其难得的推心置腹,是真的把阿飞当成了可以托付的人。
迈巴赫驶过雍和宫桥时,二环路的霓虹如流火般在车窗上划过,刘伊妃望着窗外倏忽倒退的银杏枯枝,突然轻笑出声。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利益动物不假,但正因如此,偶尔露出的温情一面也真叫人暖心。
对阿飞坦白的欺骗,有庄旭沉默地托底,还有自己。
他在自己面前也从未掩饰过那些风流浪荡,更加不屑在生日宴上为了虚与委蛇而欺骗自己。
也许,于他而言,对于交心的人从来都不想用他最擅长的谎言去包装彼此的关系,却有着明晃晃地暴露自己本性的嚣张。
少女长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少喝点酒”的信息,就安静地闭眼等着抵达两人的爱巢。
她不想再去考虑范兵兵是怎么到的魔都,怎么知道他的行程,两人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
迈巴赫驶进自动识别车牌的庄园大门,刘伊妃依旧按惯例自己踱步回去。
散步的小径上,她精心选植的早樱香气扑面而来,看着远处门廊前那盏等待离人归家的长明灯,刘伊妃突然觉得所有纷扰的心绪就像这满地的碎叶——
风一吹,便打着旋儿奔向不知名的远方,无踪无影。
刘伊妃在庄园里逛了半小时,走过以往两人走过的路、停留过的路灯、躺过的草坪。
她没有叫阿姨来做饭,只自己草草地拌了个沙拉吃掉,聊以慰藉可怜的肚皮。
也许是实在无聊,少女又到健身房爬坡慢走,企图用体力活动来麻痹和放空,好叫今晚能顺利安眠。
然后是沐浴洗澡,蒸了个桑拿,潜意识里一直在循着跟男友往日的踪迹去体验和生活。
从晚高峰之后的七点到家,一直到十点,她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刘伊妃不知道的是,这会儿的唐烟正一脸惊恐地被拉进兵兵的房门。。。
她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绪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盈地飘荡着、飘荡着,进入了梦乡。
夜色如墨,庄园静谧,只有远处河水轻拍岸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刘伊妃在睡梦中猛然惊醒,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回现实。
她睁开眼,卧室里只有壁灯投下的一小片暖光,窗外树影婆娑,在夜风中摇曳。
再看一眼手机,原来才睡了两个小时,刚刚凌晨。
刘伊妃放空了思绪,干脆起床钻进书房看起话剧《日出》的剧本,琢磨她的陈白露。
同样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出身书香门第,与方达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学生时代向往美好理想,后因现实困境离开故乡,改名“白露”,沦为十里洋场的交际花。
直到她清醒意识到自己作为“玩物”的依附本质,在绝望中吞服安眠药自杀,以死亡终结了这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煎熬。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台灯,将刘伊妃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她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摩挲,去触碰陈白露破碎又倔强的灵魂。
企图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小刘看得全情投入,她总是有着这种专注的特质,似乎淡忘了时间的流逝。
刘伊妃经历了一段陈白露的人生,也看到了她凋零的结局——
晨光初绽时,服务员撞开房门,看见她蜷在床头,手里还攥着半张撕碎的照片——是多年前的方达生,背面用铅笔写着“竹筠收”
窗外的太阳正爬上外滩的尖顶,把她的睫毛照成金色,却再也暖不了这具渐渐冰冷的躯体。陈白露最终没等到日出,她把自己永远留在了这个漫长的夜里,用死亡做了最后的、无声的控诉。
惊!
小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即便她刻意地不去想今晚的路宽和兵兵,可这个陈白露,怎么。。。
怎么这么像范兵兵?
纷乱的思绪涌入脑海,刘伊妃眼前浮现去年定情之后她几次跟自己的摊牌,和陈白露何其相似!
陈白露被金八控制后愤恨:“我爱生活,可生活是什么?是赌场里押错的筹码,是银行里透支的支票!”
兵兵在布鲁克林夜晚哭诉:“我想做演员,可我总是被逼着去炒自己的黑料和流言,被一枚丫鬟的钢印扣在面门,可那些吃人的合同条款,我甚至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陈白露把钞票撒向天空,赤脚踩过满地纸币走向阳台:“钱?钱是我的命,可命。。。我早就不想要了。”
兵兵抓着小刘的胳膊,神情凄苦:“我不羡慕你任何一点,只羡慕你很早就能遇见他,其余的,我可以都不要。”
也许,唯一会走向不同的,是两人的结局——
陈白露在吞药前喃喃地独白:“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随即像一支燃尽的玫瑰,在黑暗里绽放最后的光华,却终究等不到属于自己的日出。
而兵兵在被刘伊妃拒绝后,一双凤目透着冰冷和绝望:“在遇到他之前,我连骨头缝都结着冰碴,是他在我的身体里点燃了一把野火!”
“刘伊妃!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跟他一起做添柴的人,我只能当烧剩下的灰!?”
小刘看得冷汗涔涔,范兵兵和陈白露的身影在眼前变幻交织。
直到“砰”得一声,又突然被楼底的关门声惊醒!
她猛地从剧本中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
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