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这人懂得山上规矩。
不该问的,她从不多问。
这便是山上人能活下去,最重要的一点。
她挺好奇我这些天干的事。
我也没瞒着她,边喝茶边与她闲聊。
几杯茶水喝完,脸上淤肿已经消了七七八八。
李晶晶做好了饭,叫我上楼吃饭。
我问了梅若一嘴。
本来只是套,可她似乎也没有跟我套的心。
饭桌上难得坐了三人,还有不远处地上对猫粮大肯特啃的肥小皮。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梅若看见那串冰三彩,戴在李晶晶的手腕上。
有李晶晶在,梅若不好明说,索性跟我盘起了关外黑话:“前阵子称礼大压店,怎么这阵子,消停了?”
我苦笑一下,知道她要找我茬了。
正好有些话想交代,这会便一块交代出来:“再大的礼,终归还得有人配,这便是冥冥安排,要是有朝一日,小本生意塌了房,还望见礼如见人,给山下留条道。”
梅若脸色一瞬间变的极其难看:“山上行当,哪有给山下留道的,有这种想法,甭管多大的生意,早晚都得塌。”
“教训的是,可是啊,这道不光是给山下留的,也是给年幼的小辈留的。”
梅若饭也不吃了,就那样瞪着我。
大概半分多钟,她不再犹豫,继续吃饭。
我想让她照顾着点李晶晶,万一哪天我死了,她略微出手,别让李晶晶跟我一块死。
山上人,别说是我,哪怕是瞎眼张,一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我们这一行,没有寿终正寝的。
梅若骂我没出息,说我一山上人,怎么还顾及山下人的死活。
我跟她讲,到时候她救的不只是李晶晶,还有年幼时的李晨阳。
当年那些破事,我老李家被卷进那些是是非非中。
瞎眼张也好,江家也罢,还有扒了我爸皮的那些人,但凡有一个山上人还留有那么一丁点人性,我和我姐都不至于活的那么惨。
冬天冻疮,夏天酷暑,吃不饱的肚子和短半截的衣服。
一双三十八码的鞋,我穿了四年,从穿着掉脚,到穿着挤脚,再到穿着露脚。
没认识王景来之前,我脚没有一天不疼。
后来他穿剩的给我,我们姐俩的日子才好过些。
可是我姐啊,连袋卫生巾都舍不得买。
当年的某天下午,我姐顶着一裤子阴红回了家,崩溃大哭。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说如果她死了,谁照顾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那一幕,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后来,家里总是会备上一些草木灰和洗的半红半白的布条。
日子才这样对付下去。
我确实没人性,可以不管任何人的死活,也不会有心理辅导。
因为我恨透了这些所谓的山上人。
但是,李晶晶和那个时候无依无靠的我太像了。
我怕她哪天也会跟我一样,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成了山上人。
那不是什么好事。
山上这破地方,还是人越少越好。
我在,还活着,李七七就一定要过上好日子,李晶晶就绝不能是山上人。
吃完饭,我送梅若离开。
见她开车走远后,我又撵李晶晶回了家。
白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晚上消停不了。
梅若说的没错,我惹了太多山上人。
接下来的报复会一波跟着一波。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就像瞎眼张说的,没几个仇家,都不配叫山上人。
只要把最前面来的那几批打老实了,后面自然能消停下来。
时间还早,我先回二楼看了眼血骨花。
这几天太忙,没顾得上这东西。
花盆下蛟麟挥发的一分不剩。
血骨花有些干枯,却还没死。
想要维持血骨花到结晶,就得用其他东西补。
今晚上,会有人来送。
重新回到楼下,在门缝里藏了几只脑虫,在香坛中留下几只妖种。
对付山下人,这些足以。
长夏这阵子因为江尚和霍楠雄的纷争,死了不少谋命鬼。
估计短时间不会再有谋命鬼冒头。
再来的,只可能是山上门派弟子。
盲猜一手,会来几个柳门八仙。
丘仙凌弱露了头,还没死。
柳方青会安排她打头,与几个其他八仙一块。
搞不好,还得有些江湖人送命。
山上手段,无外乎技术法三种。
江湖人为技,八仙为术和法。
这年头,埋术杀人确实最为方便。
可埋术最基本两样,便是对方头发血液之类的体物与生辰。
一来,柳门没有这些储备,二来,埋术者,双方手段谁高谁活。
倘若我技高一筹,那几位所谓的八仙,极大可能埋术不成反被杀。
如此一看,他们只能斗法。
我将上次雕刻七星宝剩下的槐木边角料从二楼搬下。
一个小时左右,我以生肖为引,雕刻出十二枚槐木钉。
仔细望去,每颗槐木钉都有独特图腾梵文,分别为十二生肖异兽。
以公鸡血浸泡,酒精涂抹外皮后,简易版十二异兽爆魂钉便制作完成。
自古以来,槐木为阴,极易通灵引鬼。
拿槐木制成的爆魂钉不像其他法器,有那么凶的阳气,叫妖邪鬼魅退避三舍。
这东西极难被阴邪之物发现,用来打个出其不意,最合适不过。
槐木还有一些,我又将其分成四块一厘米厚,五厘米大的正方形木块。
将中间掏出小缝,又用铁丝绑上四枚得壹元宝,插入其中,再分别挂在无相堂东西南北墙内。
之前给赵中章埋术时,用木人装入瓷坛,藏在二楼供桌下直到现在。
现如今,这东西被我老调重弹,重新掏了出来。
瓷坛和黑土统统不要,单留木人。
将其脸上生辰八字清理干净,我仔细检查,发现木人体内木虫卵有些低迷。
再耽搁几天,这玩应也就该彻底报废了。
我咬破指尖,喂了几滴指尖血在木人咽喉胸口和胯下。
木虫卵有了血气滋补,重新活跃。
手上动作刚要继续,却闻听门外异响。
没有车声,只有一阵嘈杂脚步。
落地沉闷,这帮人都是江湖上的练家子。
大概是怕打草惊蛇,才想着将车停到街外,步行而来。
我有些惊奇,转头看了眼墙上钟表。
七点多一点。
夏尾的长夏天未黑透,门外建筑尚有轮廓。
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现在就来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