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怪异,他不是红港人?
现在不是思考这一问题的正确时间。
他们冲破人群,盘山而上,底下万千灯火正随坡度倾斜成星河。
维港烟花恰在车身之后炸开,即便有蒋申英这个突发状况,安子宜仍旧畅想与边叙第一次的圣诞节。
她握紧身上男士套装,这时候还没忘记问:“那他的婚礼,你知不知道……”
钟生看了一眼后视镜,女孩容颜稚嫩,他咽下一句什么,只告诉她:
“中途取消。”
安子宜眼睛亮晶晶,心脏砰砰的跳着。
她已经想到太平山顶,边叙跨在红白摩托上,抑或靠着MR2火红的车门对她桀骜一笑:“是不是没骗你?”
趁着夜深,她可跟他雾中踏云。
蒋申英的事,她分明就是受害者,不过是再同聂远、邓太一起想办法多费些周章,根本不足为惧。
边叙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连安邵跟阮艳春都妥善安顿,有本事教他们安安分分做人。
这一刻,安子宜在烟花的余辉中,几乎要忘记她留学计划,取而代之一百种与他甜蜜相恋可能。
边叙连悔婚都可以做到。
她应该信任他。
钟正佩服小女孩够天真的脑回路,竟然有心情双手趴在车窗,欣赏施勳道上长流的富贵浮云。
窗外一闪,带着圣诞帽的女孩同男友,在寒流中接次热吻。
钟正的大哥大不断响起来,车子急刹在山顶道。
安子宜抬头,只看见一幢宽大高楼的背立面。
“你先坐,我去去就来。放松,这里很安全。”
钟正下车,三步并作两步,一边接打电话一边往楼里跑。
安子宜弄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唯一可以确定,是边叙、阿耀,连同这位钟生,都藏着秘密。
那秘密牵丝扳藤,沉浸在浪漫约会的雀跃憧憬中的安子宜分析不来。
等了几分钟,紧绷神经松懈掉,因为连续两日的彩排,饮食与休息节奏全被打乱。
这个时候,她居然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等车窗被敲响,钟正不知道从哪里换了那辆福士车,她乘上去,车子仅仅是转个弯,绕到了大楼前面来。
“落车吧,有人接你去等他。”
安子宜望出去,竟然是吹皮。
福士车开走,钟正没打车窗没露面,似一道暗夜中并不存在的影,消失在半山之中。
她脸上还有少女藏不住的欣喜,恋人为她可以讲是赴汤蹈火,更难得眼中并无其他女人,连婚礼都停掉。
世间几人扛得住这样一腔孤勇的深情?
更何况那深情的主人是边叙。
但在对上吹皮的眼睛那一刻,安子宜眼中星光尽数化为不解,茫然。
是什么让不可一世古惑仔,最粗糙线条的吹皮眼中含泪?
他嘴唇震颤,呜咽出声,只发出一句:“Sorry啊小阿嫂……”
安子宜此时眨眼抬头,才看清楼顶四个大字:明爱医院。
冬日港岛,西伯利亚寒流奔袭过广袤内地,也要它此刻降温。她绑着冰袋的,今晚新鲜负伤的脚踝好痛。
“吹皮,发生什么事?”
吹皮只走过来,拖住她的手臂,一味的往大楼里面走。
安子宜脑中只留白噪音,见到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古惑仔,或蹲或站,人人嘴里叼着烟卷,把急诊厅熏染的像火灾扑灭现场。
不知道是他们没有讲话,还是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听力失调,只看见一道一道目光朝她望过来。
陌生,担忧,还有一种对自己生死未卜的迷茫。
社团是这样,一群人靠一个强势大佬风生水起。一旦顶梁柱出事,就会被分而食之。
乌鸦死的时候,因为边叙风头正劲,声名鹊起,葵青的马仔们躲过了这一劫。
安子宜想到这里,顿住了脚步。
她现在希望边叙在结婚,或者一拜天地,或者合衾交杯,或者洞房花烛。
她抬头看着吹皮:“做咩啊?洪义大操大办一场喜事,我还想要喝杯喜酒,你们都在医院做什么?”
吹皮讲话讲不到重点,只看着安子宜:“叙哥有话,无论如何接你来。”
干干净净,穿着男士冲锋衣的束腿裤的学生妹,黑色布料包裹中,一张带妆的,精致赛过洋娃娃的一张脸。
她站在这群人中,像一颗南洋珠,堕进瓦石堆。
她明白边叙的意思,因为他答应要同她一起过这个平安夜。
也许这就是重点。
但安子宜必须问:“你不要吓我,边叙他人呢?”
婚礼现场出现外帮杀手,第一枪对准秦四爷,第二枪刚瞄到占尼虎便被扑倒。
好……很好,原来她并没有将众生视作平等。
那样闹市开枪,安子宜居然松了一口气,因为听起来,同他并无关联。
“好。那他是不是在忙?在善后?没关系,我等他……”
“叙哥替秦四爷挡了枪。”
……
她撑着头,冰凉铁椅上坐过两个钟。
摸了一把她的脸,是Peter留下闪闪的金粉。
众目睽睽之下,边叙宠爱的小女人学生妹在如此凉夜进入医院,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等不来手术室中的医生。
安子宜坐直身体,义正言辞发问:“秦四爷呢?边叙替他挡枪,为什么不见秦四爷现身这里?”
原来她自认为是边叙托孤留话之人,就要替他要一个说话,讨一个公道。
多傻多天真。
她比古惑仔还要相信那句,讲义气,兄弟多!
都不晓得杀手都要抱怨,要斩就斩龙头,劈死个后生仔,都冇人收尸啊!
吹皮只好讲:“小阿嫂,叙哥既然挡枪,就是不希望四爷出事……”
可叹什么义字当头,根本只是一张人肉盾牌。
安子宜这时候脑中关窍才忽然动了一下:“有没有其他人受伤?丽珠姐呢?”
现场乱作一团,踩踏起来,当然有人受伤。
但血流如注的只他边叙一个,所以被送到这明爱医院里面来。
吹皮垂着眼:“聂生,聂生带走了丽珠姐。”
原来敲锣打鼓一场,最风光无限是他,到最后受伤的也只有他。
如果故事要这样急转直下,她宁愿边叙同丽珠做这乱世万众仰望传奇伉俪。
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某天春坎角擦肩而过,她仍可再看一眼他天生深情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