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端起水碗泼向谢宇澄时,闻到了些许酸涩味,且水沾在她手上有些滑腻之感。

    她猜何秋儿在水里掺了白矾。

    牛奶书写下的字条,白矾水不但无法让字迹显现,反倒会毁了字条。

    何秋儿居然敢在谢宇澄面前做手脚,倒是让玉婉意外。

    程知意拍了拍玉婉的手臂,摇头苦笑,

    “我没事。”

    他嘴角带血,面带凄楚越发憔悴。

    玉婉心疼他。

    楚瑾玄的弦外之音,是皇上知晓。

    知晓张首辅被困地牢二十年。

    一切不过是皇上与太后的交易罢了。

    张首辅如此,其他人也如是。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所有人都是棋子而已。

    玉婉想不通程知意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

    父亲玉林峰常教导她们兄妹,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维护皇权,皇上只能是个孤家寡人!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程大哥,你别操心这些事了。你现在连个官都不是,没有资格同情别人。”

    “说得好!”

    楚瑾玄站在玉婉身旁阴阳怪气。

    玉婉如梦初醒,她正双手搀扶着程知意。

    楚瑾玄又要恼了!

    “世子爷,你扶他一下,他挺沉,我手酸,来,来……”

    楚瑾玄没个好气,双手背在身后,往玉婉身边又挪了挪,

    “弱成这样还添麻烦!趴地上得了!”

    “那怎么行!”

    玉婉娇嗔,“我是大夫!等小许太医到,我们要一起医治他呢。”

    楚瑾玄不情愿的伸出手。

    程知意轻哼一声,撑着桌子猛地身体下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需要。”

    楚瑾玄手臂向上直达脖颈,轻抚着脖子,转了转脑袋,

    “自作多情!玉婉,我昨夜枕你手臂睡落枕了,你帮我揉揉。”

    玉婉咬着后槽牙,

    “别胡说。你比我高一个头,等你坐下我才能够到。”

    她小声哄着,摆口型打哑语,

    “回马车上。”

    楚瑾玄轻哼声面色稍缓。

    下人又呈上水碗,谢宇澄瞪着玉婉怒火中烧。

    手指撩了些水就要掸在纸条上。

    “慢着!你会好心给张首辅喝牛乳?”

    楚瑾玄声音沉稳。

    谢宇澄奸笑,

    “你是不是傻!什么名单!你家狐狸精给情郎的相思信罢了!你眼瞎,没看见她刚才多紧张!在意!”

    玉婉被谢宇澄戳穿,心中惶恐,没话找话,

    “谢世子,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谢宇澄腾得红了脸,他的确一直不错眼地在看玉婉。

    他不服。

    明明到嘴的美味,他只是想选个好日子,慢慢享用,结果飞了不说,还甩他一脸屎。

    “你不心虚,怕我看!”

    “你没事,看我干啥!我害怕你!”

    玉婉借机躲在楚瑾玄身后。

    她心知楚瑾玄多疑善妒,要是发现谢宇澄对她“图谋不轨”,不会再相信谢宇澄所说的话。

    “谢宇澄!注意你的言行,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楚瑾玄冷着脸训斥,

    “谢宇澄!你的脑袋是摆设吗?张首辅喝不上牛乳,还喝不上米汤吗?用米汤写字,晾干同样了无痕迹!但如果你手中的纸条真是米汤所书,沾水就毁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不觉得事情太巧了嘛!你有脑子吗?”

    谢宇澄如梦初醒,心中后怕。

    “我……我……他从地牢出来,我搜身了……对!何秋儿那个贱人!”

    “够了!”

    楚瑾玄不耐烦,

    “别为你的愚蠢找借口!拿盏油灯来,米汤所书,遇热字现。”

    “好好好,如果不是,再用水也不迟。”

    谢宇澄舔着脸,点头捣蒜,忙吩咐下人准备。

    玉婉弯腰扶程知意,

    “程大哥,我扶你起来,咱们坐凳子上多好啊,地上凉,程大哥?程大哥?”

    程知意置若未闻,玉婉连叫他数声,他都没有反应。

    他浑身紧绷,直勾勾盯着谢宇澄手里的纸条冒冷汗。

    谢宇澄循声望过来,心中窃喜,

    “怎么了,程公子?”

    他见程知意失魂落魄,心中大定。

    稳了!

    原来手里这份竟真是名单!

    谢宇澄心情极好,

    “程公子,让你失望了!你真是足智多谋呀!想借我的手毁了名单!真是好算计!”

    程知意脸色苍白,身体微颤,强撑着身子想扑过来,却是站不起来。

    谢宇澄开怀大笑!

    “还是楚兄技高一筹!”

    下人已备好油灯。

    他将纸条递给楚瑾玄,

    “楚兄,请!太后懿旨,万事都不瞒皇上。她不相信,她与陛下的母子之情比不过这帮蛊惑人心的乱党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新政她不反对,但孽畜必须赶尽杀绝,让他们永不超生。”

    “煽情的话不用跟我说。”

    楚瑾玄看了眼字条并未接过来,他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定国公府历代只保皇权,我只需知道名单上有谁,回去复命便可交差。其他的事我管不着。”

    “楚兄,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谢宇澄调侃着摊开纸条,斜楞眼失魂落魄的程知意,哈哈大笑,

    “来人,按住他,别让他搞事。”

    两个侍卫将程知意按倒在地。

    玉婉大惊失色,

    “你们做什么?名单是程大哥主动交出来的!他不是乱党!你们说好放过他的。”

    谢宇澄中指抵唇示意玉婉闭嘴。

    他将纸条悬在火焰上方,面色大悦。

    玉婉心一横,走到楚瑾玄身边,伸长脖子望过去。

    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事到临头还是多知道些胜算大。

    密密麻麻一排排小字,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赫然在目,魏栋。

    上届科举考试主考官之一。

    玉婉打听过魏栋,他是太后亲信,却是张首辅的学生。

    据说程知意科考舞弊被发现后,他上书弹劾楚瑾玄栽赃诬陷程知意,要彻查此事,替程知意申冤。

    但……

    这张纸条,确是程知意用左手写得无疑。

    玉婉识得。

    是程知意在模仿另一个人的笔迹,用左手写得!

    “不可能!”

    谢宇澄惊愕不已,

    “不可能!不可能!”

    他看向楚瑾玄,

    “这里怎么会有魏大人!不可能!”

    楚瑾玄嘴角上扬,

    “不能因为他是你姑父,你就偏袒他。但……跟我也没关系。我想皇上不会把他怎么样,或许皇上心里也清楚。”

    他有些幸灾乐祸,

    “我进宫交差了。”

    谢宇澄还未从惊愕中缓过来,一把抓住楚瑾玄的袖子,

    “你怎么跟皇上说?”

    楚瑾玄一本正经,

    “欺君是死罪,当然实话实说。名单我就不要了,一共四十三个人,我想应是首脑。我记下了,如实禀报,皇上自有考量。来人,将程知意带走。”

    “不行!”

    谢宇澄断然拒绝,楚瑾玄抬手打掉他的手,

    “我不管你要怎么回复太后。但我接了差事,就得把结果跟皇上交代清楚。程知意是证人,我要带走。你要是强行留他,也行,纸条给我。我不能凭空捏造四十多人跟皇上说他们是乱党,你说是不是?人还是物,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