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婳婳,正用她的方式,一步步将这位暴君驯服。

    思及此,慕钰凌心底泛起一丝隐忧。

    昔日她对萧君翊动情,不过是少女怀春,被动接受着青梅竹马的温柔。

    可如今面对赫连枭,每一步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主动出击。

    这世间男女皆是如此——

    付出心血,便渴求回报。

    婳婳此刻与赫连枭的较量,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变质?

    倘若那暴君真被她雕琢成理想的模样,谁能保证她不会假戏真做?

    慕钰凌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微微勾起唇角,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

    “好。”

    指尖拂过她的发梢,但在阴影处,他的眼神却晦暗如深渊。

    “只要是婳婳想要的——哥哥都会满足。”

    残阳如血,染红了边关的一草一木。

    赫连枭刚刚率领铁骑踏平敌军最后一座营垒,玄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陛下!”

    亲卫跪地呈上密报时,他正擦拭着剑刃。

    信笺展开的刹那,龙纹剑“锵啷”一声坠地。

    “太极宫走水......贵妃娘娘......殁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狠狠钉入他的心脏。

    密报上的墨迹力透纸背,字字泣血:

    “娘娘见火势难遏,竟喝退所有救火的宫人。奴才亲耳听见娘娘说——

    ‘都退下罢,这火既已吞了半个寝殿,何必再添几条人命?要怪就怪本宫脚上这条金链,今日它既要当锁链,索性也当回棺材。’”

    “说完这话,娘娘转身就朝火势最猛的內帷走去。锦缎屏风烧得噼啪作响,奴才眼睁睁看着娘娘的裙角被火舌卷住......”

    “不可能......”

    可当赫连枭想起那锁链——

    是他亲手设计关窍,命能工巧匠特制,世间再无第二把钥匙能解。

    顿时浑身战栗不止,连指尖都在痉挛。

    “娇娇......”

    他仿佛看见慕灼华在火海中踉跄跌倒的模样。

    金链被烧得通红,烙进她的脚踝。

    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徒劳地抓着那根他亲手系上的锁链,眼睁睁看着火舌一寸寸吞噬华美的寝殿。

    赫连枭猛地攥碎信笺,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一口鲜血喷在残破的纸片上,将“凤体焚毁”四个字浸得模糊。

    那将士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铁血帝王竟为一个妃嫔呕血。

    他慌忙上前欲搀,却被一道凌厉的眼风钉在原地。

    赫连枭抬手重重抹过唇角,指节沾着暗红的血渍。

    “备马——!”

    他一把推开搀扶的将领,眼角赤红如鬼,“朕要亲眼......”

    话音戛然而止。

    铁塔般的身躯晃了晃,竟直直要栽倒下去。

    最后的意识里,是那日她含泪说“不会原谅你”的模样。

    一旁的将士慌忙上前,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身躯。

    王裕脸色煞白,尖声喊道:“快传太医!速速传太医!”

    整个行帐顿时乱作一团。

    阿茹罕闻讯赶来时,正撞见这兵荒马乱的场面。

    她一把拉住个匆忙跑过的侍卫:“发生了何事?”

    侍卫压低声音回道:“回侯爷,陛下刚接到宫中急报,说是......贵妃娘娘殁了。陛下急火攻心,吐血昏厥......”

    帐内传来太医颤抖的声音:“陛下连日征战,本就精疲力竭,大胜后心神松懈,突闻噩耗,这大喜大悲之下......”

    阿茹罕立在原地,望着陛下行帐帷幔,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贵妃当真殁了?

    这念头在阿茹罕心头盘旋不去。

    自随驾边关以来,她与阿穆尔朝夕相对,关系日渐亲近。

    两人常在篝火旁促膝长谈,从军务战策到宫中轶事,无所不聊。

    她记得贵妃于阿穆尔有恩,不知能不能从阿穆尔口中得知些贵妃事迹。

    暮色渐沉,行帐外的小树林里。

    阿茹罕与阿穆尔并肩而行,她忽然开口:“阿穆尔,贵妃殁了的消息,你可听说了?”

    阿穆尔脚步微顿,神色凝重。

    “消息是听说了,可......娘娘既有过假死脱身的前例,臣实在难以相信她会轻易葬身火海。”

    阿茹罕眸光一凛,追问道:“若真如你所说,娘娘会逃往何处?”

    “这个么......”

    阿穆尔作势沉思。

    “娘娘毕竟是南朝贵女,说不定......正往边关而来,想借机返回故土。”

    阿茹罕轻笑出声。

    “这一路山高水远,盗匪横行。娘娘金枝玉叶之躯,若是不慎死在半道......”

    “这可如何是好?”

    阿穆尔眸色一深——

    阿茹罕此言是在试探什么?

    但今日于阿茹罕的交谈,不过是贵妃的安排。

    即便今日阿茹罕不来寻他,他也自会找上门去透露贵妃即将前往边关。

    慕灼华不过是想借这局,看看这位帝王心头旧人,究竟是噬人的豺狼,还是无害的兔儿。

    这一次,她要抓住她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