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宁穗睡醒后,不敢起来。

    昨天闹得太不愉快了。

    不想面对。

    她也不知道她昨天怎么了,突然闹这么大脾气。

    她平时不这样。

    季晏辞肯定觉得她不可理喻。

    事情怎么就闹成现在这样了呢?

    宁穗像蜗牛搬家一样,一点一点转动脑袋,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事已至此。

    装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知过去多久,身下的床垫轻轻颤动了一下。

    身边的人起床了。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宁穗小心翼翼地扭过头,露出一只眼睛,季晏辞在她面前放了枕头,视线被遮挡,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不想抬头,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会儿,脚步声又一次传来。

    宁穗迅速闭上眼,熟悉的气息靠近,脸颊上感受到温热。

    季晏辞轻轻吻了宁穗一下。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宁穗的睫毛颤了颤。

    她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正在盯着她看。

    她大气都不敢出。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被牢牢锁定的感觉消失了。

    关门声响起。

    季晏辞离开了卧室。

    宁穗等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她拍拍胸口,幸好季晏辞没发现她已经醒了。

    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起床后,宁穗准备出门。

    她今天中午约了她二哥一起吃饭。

    宁穗的二哥宁槐是市科技局的副局长。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宁穗出门早,抵达科技局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她熟练地做了登记,进了办公楼,径直走进宁槐的办公室。

    宁槐年近四十,身姿笔挺,身材没有丝毫走样,他手里捧着保温杯,笑容温和,招呼宁穗在沙发上坐下:“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找二哥吃饭?”

    “二哥。”宁穗开门见山,“我想离婚。”

    “咳……”宁槐猝不及防,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全呛了出来。

    宁穗忙不迭给宁槐递了张纸巾。

    宁槐擦擦嘴角,眼神满是震惊。

    “他打你了?”

    “没有。”

    “他出轨了?”

    “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要离婚?”宁槐露出不解的表情。

    宁穗回答:“就是过不下去了。”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

    宁槐眉心蹙起:“穗穗,你不是小孩子,别闹小孩子脾气。”

    他起身倒了杯绿茶,放在宁穗的面前,语气温和地劝解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矛盾,说出来解决掉。”

    “你年纪小,入世不深,晏辞平时就处处让着你,他工作忙,他也不容易,你要多体谅他,别一点小事就把离婚挂嘴边。”

    宁穗安静地听着宁槐说教。

    文淑芬年近四十才生下宁穗,宁槐比宁穗年长十六岁,他们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兄妹。

    宁槐更像是宁穗的叔叔。

    察觉到宁穗的沉默,宁槐顿了顿,放软了语气:“穗穗,他怎么对你不好了?告诉二哥,二哥帮你说说他。”

    宁穗温声道:“二哥,你知道的,我和他结婚只是一场意外,我过得不开心。”

    宁槐看了宁穗一眼:“是他要跟你离婚?”

    “不是。”宁穗低声说,“是我不想过了,可以吗?”

    闻言,宁槐又是一顿。

    办公室里回荡着他深呼吸的声音。

    片刻后,宁槐问道:“你跟大姐说过了吗?”

    宁穗摇摇头:“还没有。”

    宁槐缓缓开口:“最近有个高新区的项目,晏辞牵头,你大姐也分了一杯羹,现在科技创新是政府的重点目标,又赚钱,又赚名声,要是项目没了,你大姐要损失一大笔钱。”

    “晏辞今年在评选京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虽说他早就拿过比这更辉煌的成绩,但谁会嫌奖杯多?家庭和睦也是评选的一大标准。”

    “每个人都有缺点,人要有包容之心,晏辞在圈子里的口碑是一等一的好,你去外面看看,哪里找得到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宁槐说了许多话。

    每句话都点到为止,不主动劝阻,却句句在劝。

    季家和宁家有合作,季晏辞在评奖,不家暴不出轨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宁穗不该离婚。

    跟她的个人想法比起来,有太多更重要、更值得去考量的事情。

    道理她都懂。

    “二哥,我就是心里有这个想法,所以过来找你聊聊。”宁穗笑了一下,语气平静道,“其实我也还没有想好,我没跟大姐说,是知道她工作忙,怕给她添烦恼。”

    其实不是。

    宁穗昨天给她大姐宁槿发过信息,说有事想找她面聊,宁槿回复说,她最近公司业务忙,没空见宁穗,有事情下周再说。

    她这才退而求其次来找了二哥。

    见宁穗态度松动,宁槐松了口气,笑着说:“应该的,穗穗,你以后遇到什么烦恼,随时来找二哥聊。”

    宁穗一笑:“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槐又说了不少季晏辞的好话。

    简直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宁穗没有再提要离婚的事。

    回家路上,宁穗突然想,难怪乔映霜宁可忍着恶心也要为了家人和事业坚守婚姻。

    两个人的婚姻牵扯了两家人的利益。

    当时乔映霜提起她选择不离婚的理由,嘴上说是家里人不同意离婚,失去娘家的支持,离婚会让她脱一层皮。

    事实上,乔映霜的哥哥对乔映霜十分宠爱。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陷在火坑里。

    应该是乔映霜自己意识到,她一旦离婚,乔家和秦家的合作破裂,乔家会因此蒙受损失。

    真正脱一层皮的是乔家。

    联姻带来的好处将会双倍返还回去。

    乔映霜不忍心。

    是她识人不清,是她错信秦越,是她答应联姻,该由她承担后果。

    她在绝境中浴火前行,闯出了属于她的一片天。

    同样的事发生在宁穗身上。

    宁穗和她哥哥姐姐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他们年龄差太大,从小不在一起长大,不过,逢年过节,看到母亲纵容表姐欺负她时,哥哥姐姐都会坚定地维护她。

    因此,宁穗对他们怀有一丝感激和依赖。

    她不愿看到他们为她的事忧心。

    虽然,两年前宁穗答应和季晏辞结婚,她没想过她会是联姻,更没想从季晏辞身上得到好处,可现实摆在眼前,离婚会影响到她的家人。

    答应结婚的是她,闹离婚的也是她。

    她没有去想后果。

    是她太年轻,是她太过草率,正如季晏辞所说,她连离婚的理由都毫无说服力。

    问题在她。

    宁穗把车停在附近公园的停车场,她趴在方向盘上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给乔映霜打电话。

    “霜霜,我离不掉。”

    她的语气恹恹的。

    乔映霜似乎在外面,电话那头的背景声音很吵:“啊?你说啥?你咋啦?”

    “我……”宁穗顿了一下,问道,“你在干嘛?”

    “我公司来了个新人,我们在开欢迎会。”乔映霜兴奋道,“你心情不好?要不要过来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