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怜从没这样难受过。
混沌，迷茫，窒息。
像是被一团大火包裹着，却又渗进来一丝丝刺骨的寒。
脑海里记忆被幻影包裹得光怪陆离，一瞬一瞬变换着。
从学生时期加上联系方式开始，每一幕都是江亦怜想破脑袋找借口去跟人套近乎。
“陆淮州，今天公开课，我没带尺子，能不能跟你一起坐？”
“你看，我收集的玻璃糖纸，好看吗？很好吃的，送你一罐吧？”
“下雨了，你带伞了吗？带了？好巧我没带，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拜托啦。”
“好冷。”
“陆淮州，我说好冷！”
“谢谢你的外套，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
画面变换得很快，在江亦怜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陆淮州终于不再抗拒她的接近，也会回应她说的话。
可是……
明明在江亦怜心里是最美好不过的年少时光，在梦里却陡然变了颜色。
色彩一下暗沉下去，颜色骤然消散，整个天地霎时间变得灰沉空茫。
江亦怜站在孤冷的天幕下，慌乱地看向四周。
“陆淮州？你在哪？”
“不是约好要见面的吗？”
“为什么没来？”
“陆淮州！”
一瞬间，悲伤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朝她压下来，她即将要溺亡在痛苦的浪潮。
“江亦怜……”
“江亦怜！”
脸颊处传来灼热的温度，江亦怜眼前突然出现刺眼的亮光。
所有的一切，在顷刻间消失，思绪回笼，江亦怜慢慢睁开双眼，陆淮州的脸在模糊的视线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江亦怜，做噩梦了？”
陆淮州沉冷着眸垂眸看她，手还贴在她的脸侧。
江亦怜眨了两下眼。
“你发烧了，我喊家庭医生处理过了，按时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生病了，陆淮州语气没那么冷了。
但她还记得昨晚陆淮州有多可恶。
江亦怜“嗯”了声，说：“多谢。”然后就把头扭向一边。
陆淮州静静看了她几秒，把手里装着药的杯子递过去给她：“喝药。”
江亦怜偏过的头不得已又转回来，接过：“知道了。”
“江亦怜。”陆淮州问，“赌什么气？”
江亦怜有些哑然，半晌后撇撇嘴：“没赌气。”
谁敢跟他赌气。
陆淮州没继续这个话题，问：“剧组一直对你这么苛刻吗？”
江亦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垂下眼。“正常训练而已。”
陆淮州沉默下来，突然掀开一角她的被子。
江亦怜吓了一跳：“你干嘛！”
陆淮州看了眼她缠着纱布的膝盖：“伤口别闷着。”
“还有。”他又补充，“工作的事，努力可以，但不必拼命。”
江亦怜皱起眉：“我什么都没有，没得选择。”
“你有我。”
江亦怜蓦然抬起头看他。
陆淮州是下意识这么说，脱口而出后才察觉不对，抿了下唇。
江亦怜看出了他的后悔，眉眼又沉下去。
“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你。”
“你走吧，不麻烦你照顾我。”
“……”
陆淮州还从未被人赶过，看着面前人倔强的表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烦闷。
总觉得哪里办得不对。
可她本就做错了，明明跟了自己，却又与别的男人毫不避讳地亲昵。
那他算什么？
胸中的郁气一团堵在胸口，心脏跳动的时候都似乎沉滞无力，微微发着痛。
他放在床上的手握起拳，呼出一口气。
“记得喝药。”
他站起身，抚了下衣角，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江亦怜听见门打开又关上，这才终于抬起头，捧起杯子慢慢把药喝光。
室内空空荡荡，他沉默地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江亦怜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对自己的金主那么蛮横。
一场误会，解释开了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偏偏就这么执拗，昨晚没能解释出口的话，过了就再也不想说了。
喝完药，她侧过身想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却在视线落到柜上的一瞬间停住。
米白色的矮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了一个金色瓷碟，里面放着，满到要溢出来的玻璃糖。
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彩，跟梦中的场景截然不同，但却都是同样的玻璃糖。
很难想象，陆淮州是怎么在大晚上找到一家售卖玻璃糖的超市，又是怎么顶着一张冷脸买回来的。
哦，也可能是喊了助理去。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亦怜的心才刚刚硬起来一点点，就瞬间被打回原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倔强的根本原因，是仍然对陆淮州怀有期待。
期待他对她好。
这个认知让江亦怜突然有些茫然，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糖握在手心，捏紧。
—
寰星总裁办公室，林昭面对着气压极低的领导，汇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个月数据相比上个月环比增长百分之五，项目正在稳步进行中。”
他说完最后一句就立马抿紧唇，等候领导发落。
然而等了半天，自家领导还不舍得开金口，这让他心中更加忐忑。
“林昭。”
“嗯？诶！”
林昭听领导召唤，连忙瞪大眼看向领导。
然而领导也就喊了他一声，再没任何下文。
林昭心里活泛起来：猜领导心思时间到！
他把陆总今天的异常和昨天的在车里看到的画面结合在一起，迅速整合，理了下思路。
斟酌半天，才慢慢开口：“陆总，江小姐和您闹别扭了？”
陆淮州指节在交叠的双腿上慢慢叩着，闻言动作顿了下。
林昭心里有底了：“陆总有困惑都可以问我。”
陆淮州半抬起眼看向他：“你懂这些吗？”
“当然，我经验很丰富！”林昭信誓旦旦。
陆淮州半信半疑看他半晌，最终还是开口。
“他今早把我赶出来了。”
一句话就让林昭脑子瞬间炸开。
疯了，居然有人敢赶陆总出门！这事还被他知道了！
“她昨晚跟别的男人做那种事，怎么反倒现在像是我做错了？”
陆淮州皱着眉，真切地在疑惑。
林昭看他这样，忽地眨了眨眼，迟疑问：
“陆总，您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