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28.在东京，他和她的故事（1）
“直接漫画化？”
町田小姐轻微地愣了一下。
“非常抱歉，提出这么唐突失礼的请求。”真澄带着些许歉意地倾了倾身子，“但据我所知，不死川文库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的确如此。”町田小姐点头。
“不久之前，不死川Fantastic文库就负责了web小说《游戏猎人》的漫画化改编，不过和宫泽先生的情况有所不同。”
“虽然《游戏猎人》的作者是第一次涉足轻小说创作，但在此之前，就已经在美少女游戏业界活跃多年，剧本功底有目共睹，在业界也不缺配合默契的画师。”
“这也是很多新人不具备的优势。”町田小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只是不想说的太直接，让真澄难堪。
轻小说是文字与插画结合的作品，正因如此，能依靠纯文字脱颖而出的web小说质量往往都相当出色。
而漫画化的工作远比文库化要复杂得多，贸然漫画化搞不好会弄巧成拙，丧失文字原本的优势。
“作为编辑，我自认为是最了解轻小说魅力的一部分人。虽说漫画市场数倍于轻小说，但并不是所有轻小说都适合被改编成漫画。”
“不妨等积攒一定人气，有了试错成本后，再进行漫画化的尝试，想必会更有余裕，这也是大部分轻小说作品采取的策略。”
“如果由我来担当宫泽先生的责任编辑，我保证会竭尽全力来运营这本书的文库本，并争取联系合适的漫画家，负责这本小说的漫画化。”
说完最后一句话，町田苑子笔直地凝视着真澄的瞳孔。
“我说的这些，希望宫泽先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和刚才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同，现在说着这些话的町田小姐，看上去非常富有人情味。
她认真负责的态度落在真澄眼里，觉得非常触动。
编辑婉言相劝到这个地步，再一味固执未免也太不识相了，可真澄踌躇片刻，决心豁出去了，从放在椅子上的书包里取出漫画。
“町田小姐，可以请您赏眼看看我带来的稿件吗？”
“当然可以，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町田小姐点了一下头，西装袖口翻折在手腕上，双手接过真澄递来的稿件。
是本叫做《晚夏，摇曳，身影好似割蓝草》的漫画。
“这是宫泽先生认识的漫画家的作品？”她问。
“嗯，是位很优秀的漫画家。”真澄语气坦然回道。
“这样。”町田小姐微微颔首，“如果有关系相熟，配合默契的漫画家，那么漫画化的工作也会很顺利。”
“在我看来，能理解并传达好原作者的创作理念，是最重要的前提。”
言毕，她仔细地欣赏着面前的漫画，陷入沉默。
真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麻美，看见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握得死紧的掌心捏着把汗水，指甲深深陷进肌肤里。
“……”
大概是出于编辑本职工作的缘故，町田小姐看稿的速度很快。
半晌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示意两人自己已经看完。
麻美顿时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下意识地抓紧真澄的手臂。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编辑审稿了，可心情还是一样摇颤不定，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大概是因为，这次关乎的不止她自己一人而已。
“嗯，就画工而言非常精湛，人物表情也刻画得很传神。”
町田小姐给出评价。
轻声细语的撼动麻美的耳膜，让她感觉四肢无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些还完全不够尘埃落定，两人以认真的表情屏息等待町田小姐的最终决断。
“濑野小姐。”町田小姐转向麻美，以平稳且温和的声音开口问道：“这篇漫画莫非是出自您的笔下？”
“是的。”
濑野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因为我目前还只是个同人画师，技法都不是很纯熟，所以……”
“没那回事。”
町田小姐笑着摇头，收起编辑一本正经的表情，和颜悦色道：
“听到濑野小姐居然还是名未踏入业界的新人，我吓了一跳，这本漫画的素质在我看来已经很优秀了。”
“谢谢您的认可，町田小姐。”
麻美受宠若惊，真澄默不作声盯着她变得红通通的耳朵。
她接着以试探性的语气问：“那么关于真澄君的轻小说漫画化的事，不知我是否能够胜任……”
“很抱歉，濑野小姐。”
尽管不忍心看到希冀幻灭，但出于编辑的职责，町田小姐仍以惋惜的口气予以婉拒：
“轻小说漫画化的工作，和从零开始创作一本原创漫画有所不同。”
“我刚才说的只是乐观的部分，漫画化的企划要由整个编辑部商讨，不由我一人决定，因此我不能确定是否可以通过。”
“没关系，谢谢您，町田小姐。”麻美有点意外，但又不意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冷冰冰的现实再次上演，还是难以冷静。
仿佛察觉到麻美的心情，真澄紧紧握住她无力垂落的手腕，皮肤滑过沁凉的汗湿触感。
麻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摇头。
“不过……”
似乎从町田小姐的话里传来转机。
“如果是由濑野小姐负责《勇者小队全是卧底》的插画，我认为完全可以胜任，而且我本人也可以拍板定音。”
“插画……”真澄沉吟了一下。
“没错，其实也不必太执着于漫画化，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两位可以先就文库本的插画开始合作，累积创作经验。”
“宫泽先生和濑野小姐认为呢？”
说到这，町田小姐语气一顿，看着两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真澄下意识和麻美对上视线，那双咖啡色的美眸就像风吹过的琵琶湖面，飘摇不定，垂下的眉梢反映出她的胆怯。
这段沉默时间有点久，终于，他开口回道：“抱歉，町田小姐。”
“无论如何，我都想尝试一下，能请您帮忙递交编辑部吗？”
“我明白了。”
町田小姐轻轻攥住稿纸，“那么这篇漫画请先留在这里，我会呈交编辑部进行流程，过程不会太久，不知二位能否在东京耽搁一段时间？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在电话里通知。”
“好的，我知道了。”
真澄点了一下头，接着发自内心地真挚感谢道：“真的非常感谢您，町田小姐，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行礼如仪，麻美也有学有样。
“不会，毕竟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町田小姐也站起身，微微鞠躬。
和编辑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两个人离开不死川书店，漫无目的地走在东京街头。
来时，麻美精神饱满，对于初次前往不死川Fantastic文库一脸兴奋，可从编辑部走出来，她便始终保持沉默，提不起精神。
真澄心里在意，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濑野……麻美，你还好吗？”
麻美无力点头，没有说别的话的力气。
真澄悄然叹息，这可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秋风吹过，麻美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外套，像小孩子一样缩起身体，这副样子真令人担心。
“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真澄提议。
“嗯。”
麻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街角有一间咖啡店，穿过马路，二人推门走进店里。
“——欢迎光临！”
暖色系的圆木桌，设计悠闲的沙发，明明是让人十分放松的空间，却只见麻美神色紧张地绷紧双肩。
真澄拿起菜单，“你要吃点什么？”
“……和真澄君一样就好。”她总算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么说，我可就随心所欲地点单了。”
“嗯。”
麻美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
“真澄君……”
代替心事重重的反应，麻美目瞪口呆地流露出傻眼的表情。
她面前摆着一份特大号的水果芭菲，透明的玻璃杯里盛满了水果，鲜奶油冰淇淋堆得像雪山一样高，只是看着便令人牙齿生冷，感觉胃疼。
“有了不得的东西被端上来了。”
“是这家店的名产，两万円的巨无霸水果芭菲。”真澄以手撑着下巴，愉悦地笑道。
“你是打算故意浪费食物吗？”
“怎么会，我是想着吃些甜食心情会好。”
真澄为自己开脱，同时伸手把金属汤匙递给麻美，“再不吃的话就该融化掉了，我们一起解决它。”
“这么大的份量，两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麻美皱眉。
“别在事情没开始前就说丧气话啊。”真澄摇头，像是要她安心般，面露微笑，“没关系，你吃不下的话还有我呢，我最近的胃口还挺大的。”
麻美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伏下对不上焦的瞳孔。
“可别在东京吃坏了东西，到时候捂着肚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不是还有你吗？你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吧。”
“那可不一定。”
“拜托不要这么绝情。”
“这要看真澄君的表现了。”
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不着调的玩笑，麻美稍微释怀，两人开始解决面前的超大号水果芭菲。
“和小凛音做的芭菲相比，差得远了。”麻美说。
“虽然我也认同，不过毕竟是在人家的店，还是不要这样说比较好。”
“嗯嗯，万一碰上脾气暴躁的厨师就糟了。”
“你知道还这么说？”
“这不是有真澄君在嘛。”
麻美咬碎嘴里的樱桃，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漾开，唇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乌云散开，云层里露出一线阳光，映照在那张精致的俏脸上。
“这推来推去的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真澄苦笑。
“是真澄君开的头，当然要真澄君负责到底。”麻美理所当然道。
“这样，我知道了。”真澄点头，对着麻美温柔微笑，“无论如何，都有我呢。”
“……”
“净说些耍帅的漂亮话。”
麻美不当一回事地别过头，耳根却染上淡淡的红晕，勺子里的冰淇淋已经快要融化了。
“话说回来，那位町田小姐真够有耐心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
一开始的话说得有点大，努力吃了半天，两人才堪堪把芭菲的山尖削平，真澄已经感觉胃有点不舒服了。
眼前这家伙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女生有单独装甜品的胃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啊。
浑然没注意真澄盯着自己小腹的视线，麻美把勺子含进嘴里，舔舔嘴唇，继续刚才的话说：
“一个新人web轻小说作家，和一个屡次被拒稿的新人画师，不知天高地厚，在编辑部上来就是要直接漫画化什么的。”
“听你这么说，确实很失礼。”真澄听了，深以为然，“不论如何，回头还要再向町田小姐道谢和道歉才行。”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啦。”
麻美用勺柄轻轻敲着桌面，“町田小姐也是对真澄君起了爱才之心……这么说没错吧？才愿意包容真澄君，耐心接待我们的。”
“毕竟有天赋的人就是可以任性嘛。”
麻美原本是打算以与平常无异的语气来说这句话的，但听起来却很感慨。
说完，她又露出无力的笑容，垂着眉尾，自嘲道：“听起来好像我在嫉妒一样。”
没那回事，这种安慰性的话语很简单，但真澄却没办法轻易地把它说出口。
“我说，真澄君。”
大概是吃不下去了，麻美搁下勺子，交叉双手放在下巴下撑起脸，叹着气说：“要是我的漫画没能通过编辑部的审核，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采纳町田小姐的意见，出版文库本，由你来画插画。”真澄回道。
“是吗。”
麻美的指尖沿着芭菲的杯壁滑过，“还以为真澄君会固执到底，听你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而影响到真澄君的轻小说。”
“谈什么影响不影响的。”真澄要她宽心似地摇头，“就算不文库化，我的小说在成为大文豪吧的网站上还是有很多读者。”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麻美不依地嘟起唇，“就是不一样。”
瞥了一眼反应有点闹别扭的麻美，真澄把手臂放在桌子上。
“麻美。”
“唔，怎么了？”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麻美红了脸，猫起来的腰重新绷紧。
明明最开始是她要自己这么称呼，现在看来她反而比真澄还不适应。
“吃完芭菲，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真澄带着谜样般的微笑表情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