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府太蓝·新朋友小眼与达美乐披萨
世界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像黑摩尔市一样方便的大都会了。
16日凌晨一点半时,府太蓝正驾驶着刚租来不久的车,在州际高速公路上疾驰。
韦西莱即将到来的死亡,将会成为一个地震式新闻;将有无数各方人马围绕他的死,展开地毯式搜查——他自然不能大剌剌地在半夜时,搭计程车去韦氏庄园。
就算16日的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也不行;更何况以他对自己的了解,16日时的他,八成没有这种方便东西。
可惜,上州区庄园根本不在黑摩尔市范围内,无法从巢穴里想办法接近……
巢穴与黑摩尔市,面积与界线完全重合。
府太蓝没有亲自去看过,但他听过不止一个猎人说,地图上黑摩尔市的边缘,也就是现实中巢穴的边缘。
人站在巢穴界线内往外看,只有一片光也扎不透的浓厚黑暗,墙壁一样,从四面八方把巢穴封死成了一间孤室。
他不知道过去是否有人曾在好奇心驱使下,走进过黑暗里。
但如果有的话,那人一定没能活着回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那片黑暗是什么,或者那片黑暗究竟是否有边界。
光看韦西莱那种风声鹤唳的样子,就知道韦氏庄园内外,肯定有超乎想象的警戒。要是能从巢穴接近,自然就能避开他设下的一道道警戒线……
可是如今,却只能靠府太蓝自己、两把枪,和刚刚从摩根家拿出来的三件伪像,去闯韦西莱设置下的关卡了。
噢,还有后座上的一盒披萨;以及手套箱盖子缝隙里的那一双眼球。
他大概应该感谢自己的巢穴解离症,在如此关键时刻,没有产生更要命、更扭曲的“幻觉”。
不过是手套箱被打开一线后,从漆黑中盯着他的一双眼睛而已嘛——那双眼睛老老实实、安安静静,比巢穴信纸上的文字可强多了,算是挺不错的旅伴。
“你说,如果你有用之不尽的财富,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资源,你会设置什么警戒?”府太蓝向手套箱问道。
眼球一动不动。
“你也不知道?”
眼球转了两下,又回到府太蓝身上。
“也是,你我都不在那个位置上,不知道能有什么选择。人嘛,很难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让我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个问题好了。”
那就是,对于一个侵入者来说,什么是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一有人想对他下手,韦西莱就知道了。但是这个不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如果世上有人一动念,他立马就知道了,那他也用不着防范了,你说对吧,小眼?”
那双眼睛又扩裂了几分,眼球愈发从阴影里耸突出来,像是要证明自己不小。
“除此之外最坏的情况……让我想想。”
一个人开车很无趣;把念头付诸于声,也是一种对思绪的整理。
“根本无法接近他。或者说,一接近就会暴露,一暴露就会死。”
府太蓝一边思考,一边说:“庄园会采用白名单制度,只有名单上的人能够进入庄园及其周边范围。就算人在白名单上,像炸弹、枪支一类的东西,也根本不可能过得了防卫线……唔,这种拦截,靠武装力量和无人机就能做到了。除此之外,肯定还会利用伪像。”
他看着前方不断奔流滚入自己车轮下的公路,没有转头,伸手猛一合手套箱——正悄悄往外伸的手指被冷不丁一夹,那东西似乎痛叫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总算缩回了手。
眼球再一次暂时放弃了爬出来的意图,挪进手套箱的边角里,紧紧盯着府太蓝。
“假设有伪像,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察觉到‘恶意’,发出警报……或者一进入伪像探测范围,位置立刻暴露给警卫知道了,而入侵者本人还惘然不觉,对于入侵者来说,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
“你说是吧?比如我这儿正摩拳擦掌,准备爬围栏呢,一抬头,发现头顶上无人机的枪口都做好瞄准了。”
小眼逐渐朝彼此靠近,两个眼球紧紧贴在一起。
“欸,过奖了,谢谢,不用这么热情地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府太蓝决定它这是在称赞自己心思细密。
“以最坏情况为前提行事的话……骗人我还擅长,可我怎么才能骗得过去伪像呢?噢,该下高速了。”
离韦氏庄园所在,只剩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了。
府太蓝开下了高速出口,才一驶上马路,却发现停在路边的一辆警车立刻尾随上来,打灯示意他停车。
“警官,”府太蓝降下车窗,问道:“我超速了吗?”
警察态度很温和:“先生,这么晚了,你往哪去?”
“回家。”
府太蓝用下巴朝前示意一下。从这条路往前开三十分钟,是一片富人社区,房产价格高得叫人对里面的狗也油然起敬。
“我从国外出差刚回来,我太太还在家等我呢。”
“麻烦你出示一下驾照,”警察说。
府太蓝态度鲜明地皱了皱眉头,很不高兴似的,把手伸进裤兜里,取出钱包。“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察仔细看过驾照,对比了照片、又确认过家庭地址,态度顿时又气了不少。“乔森先生,您出差了有一阵子了吧?”
“去迪拜了,走了两个月。”
“怪不得。我们从上个星期起就接到通知,要在这附近加强警戒,除了本地居民,不允许任何人晚上在附近逗留徘徊。如果是有人路过,也得确认他们离开。”
“出案子了?”府太蓝问道。
“不,只是为了加强防范。”警察递回驾照,笑着说。
……是韦西莱吧。
这个国家里,钱都能买来总统当,更别提给本地警察部门临时加派点活了。
府太蓝接过驾照时,路灯光落在照片上,照亮了一个中年白人男性保养得宜的面孔。
摩根说过,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兄弟会。
中年,白人,男性,已婚,富有,驾驶着一辆奔驰450。这种人哪怕在凌晨两点钟的路上,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猜忌。
府太蓝松开了油门,在一道“私人领地请勿擅入”的警告牌处,慢慢停下车。
远处那一条私属林荫道上,横跨了一道架设着摄像头的高高铁门。铁门前那个……是武装岗哨?
他有点不敢置信,又看了看手机上好不容易弄到的卫星图。
从这儿到韦氏庄园,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吧?
岗哨铺设得这么远?
虽然不知道那件假想伪像的监视范围有多大,但是假设它的监视范围与岗哨范围相近,或比后者更小,应该不会有错——毕竟超出岗哨范围,就进入公共马路了——这样一算,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公里?
“好吧,小眼。”
他往椅背上一倒,对手套箱里的眼球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在骗过岗哨警卫的同时,也骗过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伪像。”
眼球难得地转开了一下,好像想找其他路径爬进车里。
府太蓝从钱包里取出驾照,攥在手里,使劲甩了一共九下——九下过后,再把驾照举起来一看,就是一张空白卡片了。
如果刚才那个警察此时再看他,就会发现,车内不再是一个体面的、值得尊敬的本地住户了——司机不仅未成年,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叶子卷味儿。
“唔……冒个险吧?”
他跟眼球商量似的说:“我觉得那个假想伪像的范围,应该不会把第一个岗哨也覆盖进来。毕竟这儿离公共马路很近,即使没有来来往往的车流,也不敢保证没有人走错路……如果一有普通市民靠近第一个岗哨,马上就发警报,甚至马上就动手杀人……那它带来的麻烦也太大了。”
眼球笔直地瞪着他。
“你也同意?太好了,小眼。”他很有耐心地说:“我背包里有一顶帽子,我准备把它拿出来。你就待在手套箱里,好不好?要是我把手伸进背包里时,发现你转移到包里去了,正准备咬我,我可要不高兴的。”
虽然好商好量地说过了,但小眼果然还是去了背包里——不过幸好他早有预料。
府太蓝将鸭舌帽戴上,伸了一个懒腰,随即从后座上抓起披萨盒。他打开盖子,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披萨,扔回去,重新砰一下合上盖子。
车停得很远;在端着盒子走近岗亭之前,他没忘记用手背擦一擦嘴角。
“你是谁?”
没等走近,岗哨门就打开了,一个警卫站在门口,抬手示意他停在原地,不要再往前走了。
大概是退伍士兵,看起来训练有素;一个人出来看情况,另一个仍留在岗亭里。
“披萨,”府太蓝用闷闷的声音说,举了一下手上盒子。
“什么?”警卫一愣。
“什么什么?”府太蓝反应很迟滞似的,又慢吞吞地说一遍:“披萨啊。我是附近达美乐的。”
“我没叫,你送错——”
“那他呢?”府太蓝朝岗亭里一抬下巴。
警卫一怔,还是回头朝同事看了一眼。“不是你叫的吧?”
府太蓝另一手藏在衣兜里,握着嘴人偶。
另一个警卫从灯下站起身,摇摇头,眼神狐疑地停留在府太蓝身上。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府太蓝立刻拨了一下嘴人偶。
“当然不是我叫的。你问问他,地址是哪里?知不知道谁叫的?这小子怎么会把披萨送到这儿来?”
对方生出疑心了——确实跟一般混日子的普通保安不一样。
“APP上的单,我怎么知道是谁下的。备注写着这条私路上,第一个岗亭……不就是这儿吗?”府太蓝的手从嘴人偶上松开,拿出衣兜。
“马上离开。”第一个警卫神色严肃起来,一手按住了腰间的枪。他的手指熏染着常年吸烟的淡黄。“带着你的披萨,现在就走。”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府太蓝最会演戏,声音都颤了起来,“我马上走……”
他扭头就走,脚步匆匆,一转身就回到了马路上。
站在一处树丛后,他掏出了嘴人偶。
“最后一个声音的主人,”他对嘴人偶说。“开始使用。”
嘴人偶一动不动,凝固雪白的空脸上,唯有一张鲜红饱满的嘴唇,嘟进半空里。怎么说呢,有点恶心。
但接下来的使用方式,才更恶心。
府太蓝叹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得亲一个伪像不可。他认命似的把嘴人偶举起来,把它掉了一个个儿,让它后脑勺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幸亏不是嘴唇贴嘴唇。
“啊,看我这个记性!”他对嘴人偶的后脑勺说。
“啊,看我这个记性!”
岗亭里,第二个警卫张开嘴巴,喉咙唇舌一起共振,说出了同一句话。
“后面那一个岗亭的,好久前跟我说打算叫个外卖,让我帮着接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晚才叫,我给忘了!”
岗亭里,同时响起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怎么办?”第一个警卫转头看了看人去路空的黑夜——这是府太蓝想象的,但他觉得,应该与实际情况差别不大。
“你去看看他走远了没有?”
府太蓝对着嘴人偶说。“我给那家伙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叫了披萨。你把那个送外卖的找回来,算我欠你一包烟。”
他悄悄探头出去,扫了一眼——警卫亭的门打开了,刚才那一个警卫正嘟囔着走向路口。
府太蓝无声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