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大宅内如同死水一般卷来的沉默，很快被冲散在晨光里。
老谢家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全都回到卿山赴后却没人愿意去休息。
从昨天到现在，前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
尽管每个人都累得够呛，现在却都还在强撑着精气神追问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谢老太一针见血：“锦珠，你五姐和六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年岁小的是爱贪睡，一时受了惊吓多睡了一会儿也是寻常。
只是这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谢五妮和谢小六还在打小呼噜。
这真的对劲儿？
谢老太她们信不过钱家请来的大夫，又专门让谢爹回了一趟三洋村，把老鬼请来了。
只是老鬼属蚌壳的，一张嘴比蚌壳的壳还难撬。
面对谢家人的询问，他只含混说了一句无碍，多的一字不提。
谢老太不等谢锦珠回答，就站起来说：“正好你也没去休息，干脆现在就跟我去看看她们。”
老鬼的嘴，大约只有谢锦珠能撬得开。
谢锦珠看出谢老太是有话想单独和自己说，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成。”
“赵大娘。”
谢锦珠转头对着同样饱受惊吓的赵大娘说：“后院还有几间空屋子，你带着店里的人帮着收拾一下，让我娘她们暂时住下。”
“另外今日在门外挂个歇业的牌子，今明两天店里歇业，暂时就不接人了。”
前前后后的一堆事儿，谢锦珠属实是顾不上了。
赵大娘看着谢锦珠全是血丝的双眼，忍着心疼点头：“好好好，我知道该咋整。”
“你赶紧去忙自己的吧，这头有我看着呢！”
谢锦珠扶着谢老太转到了谢五妮和谢小六在的屋子，老鬼正在靠着窗户打盹。
谢老太去而复返，老鬼还是那套同样的说辞。
谢锦珠问：“那她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醒？”
谢红霞只想对谢锦珠下杀手，对另外两人还有仁心在，用的迷药分量应该不会太重？
老鬼打了个哈欠，对着桌上留下的一个小盒子抬了抬下巴：“这个看你意愿。”
谢锦珠想她们什么时候醒，前后相差不会超过一炷香。
谢锦珠会意点头，扶着谢老太坐下，又去送老鬼出去。
嘎吱。
门板被谢锦珠缓缓合上，谢老太坐在床沿上毫无征兆地开口：“锦珠，那个钱夫人，到底是谁？”
谢家人的心眼子大多都直，一根筋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
可见识多的谢老太不一样。
她在见到那个钱夫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不对劲儿。
像是猜到谢锦珠想糊弄自己，谢老太摆手说：“别跟我说什么意外贪睡，五妮和小六是什么习性，每日能睡多久，我比你清楚。”
“她们睡成这样，没道理。”
谢锦珠抿了抿唇没接话。
谢老太自顾自的：“你之前在路上差点被马车撞伤，当时就是这个人吧？”
“还有我听长贵他们说了，这次买家那边出了差错，想借此找你的麻烦，也跟这个人有关系？”
谢锦珠嗯了一声。
谢老太因岁月而下垮的面皮上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晦色，微不可闻地说：“你娘她们说，见到这人觉得很是亲切。”
“高门大户的夫人，非亲非故，人家为什么会和咱家这样的泥腿子亲热？”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管是谢五妮和谢小六的昏睡，还是钱夫人的热络，每一处都宛如一根扎进了谢老太心底的针。
谢老太有些不敢想那个模糊的猜测。
可是……
谢老太闭着眼轻轻地说：“糊涂人啊……”
“这么一大家子，空长了这么多双眼睛，竟然全都是睁眼瞎的糊涂蛋！”
谢锦珠见谢老太虽然没把话说透，但已然是那个意思了，顿了顿凑过去，小声说：“老太太。”
“我那个亲亲的四姐，就是谢红霞，她到底是怎么丢的？”
如果谢锦珠从谢家人口中得知的细节属实，那谢红霞就是纯纯的无理取闹。
但如果事实和描述有出入呢？
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谢老太紧绷着下颌，像是在迟疑是否该出声。
谢锦珠幽幽道：“老太太，咱家还是要有个明白人的吧？不行的话，你瞧瞧这一桩接一桩的，上赶着来的可都是事儿。”
“我眼蒙黑布跟睁眼瞎没区别，要是不清不楚地跌进哪儿的大坑了，那岂不是……”
“别胡说！”
谢老太剜了谢锦珠一眼，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的，嘴上没个忌讳！”
谢锦珠耸耸肩不说话了。
谢老太侧头看着还在好梦中的两个孙女儿，再想想今日见面不识的另一个，长久后才带着苦涩叹气：“要不怎么说是冤孽呢……”
“全都是冤孽……”
片刻后，谢锦珠亲自把谢老太送到了休息的地方。
谢锦珠自己却睡不着了。
谢锦珠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头顶的床幔，开始和系统一问一答：“在原书的主线中，有谢红霞这个人吗？”
系统迅速又冷漠，粗暴地往谢锦珠的眼前甩了一张剧情的截图：谢家原第四女，自幼流离，后续弦入钱家。
夫死，继子早亡，苦苦支撑家业，于大乱中被流匪所杀。
钱氏一族，断绝。
谢锦珠看得眉头狠皱：“怎么没有三洋村呢？她不是……”
在谢锦珠戛然而止的沉默中，系统冷冷提示：在原书中，三洋村只是一段文字。
还是一段从历史长河中就此被抹灭的文字。
谢红霞或许想过在相同的时间点重返三洋村。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三洋村早就被屠村消失了。
这是一段无疾而终的长久恨意。
还是被迫中止，完全找不到发泄点的那种无头愁绪。
谢锦珠再度吸着气陷入沉默。
半晌后，谢锦珠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儿。”
谢家多女，三房齐力协心。
虽有全家重男轻女的前科，但平心而论对闺女也没苛刻到令人发指。
怎么可能呢？
这事儿到底是哪儿不对？
不过想到今日把钱明诗捞出来的举措，谢锦珠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万幸……
万幸这步是走对了！
谢锦珠在说不出的庆幸中坠入梦乡，一觉睡醒了还是头重脚轻，仿佛脑子里灌的全是浆糊。
谢五妮和谢小六已经醒了，正在外头的院子里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批判。
关于昨日出门后的细节……
谢五妮哭丧着脸说：“想不起来了……”
“我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谢小六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从表情上看答案大约都是一样的。
二伯娘气得当场就去揪谢小六的耳朵：“一句想不起来就算是完事儿了？！”
“你们知不知道差点闹出多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