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念故意这么说。
视线凿在宋隽言的脸上。
探究的、审视的。
恰时路过一盏声控灯。
‘啪’的一下。
世界骤亮。
男人轮廓一明。
俞念情绪无端跟着翻涌了一下。
宋隽言看向她,“你信吗?”
俞念一米六。
宋隽言一步,等同她好几步。
都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全看走路时是否放缓脚步等你。
此刻两人一道往外走。
俞念不觉任何吃力。
那便说明宋隽言心底也是有她的吧。
俞念斩钉截铁,搂过男人的胳膊,“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眼里浮着笑,“那不就是了。”
……
宋老爷子灵停了三天。
三日后,由新京新闻正式发出讣告。
实时播报宋老爷子送葬。
老爷子遗体即将送入火坑时,宋廉明蓦地一声凄厉嘶吼:“父亲——”
过往一幕幕、一帧帧,霎时在宋满脑海里浮现、滚动。
有她挨打,老爷子护她的。
有她偷吃,老爷子帮她盯梢的。
有悄悄塞给她零钱,让她别告诉父母的。
还有老爷子时常念叨的一句:“我死后别无所求,只保佑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蓦地锥心刺骨。
宋满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一道清寒气息涌入,宋满抬头,眼前出现一张帕子。
帕子那端,跃然是宋隽言的脸。
胡子拉碴,满目的沧桑与倦色。
可仍是落拓的、成熟的男人模样。
宋满垂下眼皮,拿袖子擦了脸。
无声的拒绝。
宋隽言蹙眉,将帕子不容分说塞进了她手里。
宋满想还回去,镜头忽地往这边一扫,她一下瑟缩,宋隽言退到一旁,错失了机会。
等到火葬完。
人群陆陆续续散了。
宋满和阮文华、宋廉明坐一辆。
宋隽言乘后一辆。
宋满上车,无可避免要经过宋隽言。
她借此将手帕还给他。
宋隽言不伸手,“给你了。你不要就丢了。”
宋满抬头。
宋隽言也在看她。
白腻的脸孔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麻木。
下一瞬,宋满转身,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宋隽言瞳孔骤缩,伸手去捉她。
宋满挣了一下,没挣脱。
“满儿……”
宋满顿了一瞬。
痛苦好像火柴,擦燃之时遽痛无比,熄灭了,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她伸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宋隽言收拢,更加攥紧她。
力道大到在颤抖。
过去这三天,他不是没找机会和她独处。
可她见缝插针,总是有意避开。
以前他们也有过争吵、冷战。
但她心软,他缠了几天,又会回到如初那样,不停跟他发消息,分享:
譬如天空的颜色好漂亮,哪家的奶茶好喝,今天哪个老师又布置一大堆作业,路上遇见一只猫猫好可怜……
像是把他当成她一方秘密基地。
什么话都往这里倾,这里倒。
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跟她发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就像刚刚,无论他怎么说,她从未开口。
他几乎是一瞬间惊觉——
好似她的那扇门彻底对他关闭了。
宋隽言呼吸急促,胸膛抵着衬衫,起起伏伏。
下一瞬,他猛地用力,将人带进了车里。
宋满不察,摔进车厢,坐起身便要开门下车。
然而司机比她更快,立时锁了车。
宋满:“开门!”
宋隽言暴躁地扯衬衫领。
最上两颗扣子被崩开,掉下。
发出沉闷的两声。
“舍得跟我说话了。”
宋满眼睫一颤。
他又问:“为什么扔?”
问的是帕子。
又好像在问其它的东西。
宋满死死缩在车门一隅,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不需要。”
宋隽言蹙眉,却是忽地想起温屿安的话。
他让她受了委屈。
害她伤心。
他不禁软和声气,“哭那么狠,不需要?”
“不要。”
“那你要什么?”
宋满斩钉截铁,“关于你的,我都不要了。”
宋隽言手垂下去,不自觉攥紧。
一张脸由震惊,到震怒,最后麻木。
宋满自顾自道:“我父亲母亲就在前面,我不上车,他们会找我的。”
宋隽言眼里毫不掩饰的戾气,“我跟他们说你跟我一辆。”
宋满失声,“你疯了吗?母亲本来就怀疑我们,你这样不是变相跟她承认!”
“你以为我怕?”
宋满颤抖,下一瞬却又平静了,“我不做小/三。”
他果然沉了脸色。
宋满心像被火燎出了洞,滋滋的灼痛。
她转过头,冲司机喊:“开门。”
司机为难:“满儿小姐……我是主任的司机,我听他的。”
宋满尽显官僚主义,“你听他的,我父亲怪罪下来,你工作也不保!”
宋隽言被她这话气笑了,“老爷子不在了,你还以为他还能奈何得了我?”
他说得狂妄。
可事实的确如此。
宋满底气没了大半。
恰时前头李姨过来寻她,“满儿小姐!”
手机也急促震动起来。
一声接一声。
一声紧似一声。
火炉似的,把众人架着烤。
宋满开口:“你放……”
宋隽言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吻得凶狠又潦草。
堵住她所有的后话。
宋满又惊又怕,挣扎,拳打脚踢。
他压着她,一手牢牢禁锢住她的两手,另一只手去解她的暗扣。
宋满耳膜血潮似的嗡嗡巨响。
眼泪在这个时刻全都涌了上来,哽在喉咙。
他尝到腥咸,退开。
她一巴掌搧过来,“你混蛋!”
宋隽言被打偏了头。
时间凝固一霎。
宋满冲动劲儿略平复,有些慌,也有些爽。
宋隽言似瞧出她心思了,凑近她,“爽了?消气了?”
身后,车门被敲响。
是李姨。
“满儿小姐?”
“满儿小姐!”
人声、敲门声,越来越急。
越来越响。
宋满呼吸急促,“开门。”
宋隽言不言声儿,只是盯着她。
两道视线。
在密闭的、静邃的空间。
串成一线。
所有的恨,所有的爱都在此刻绽放,爆发。
宋满嘶哑开口:“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都让我当了小/三。你让我恶心你,也恶心我自己!”
“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字字句句,带着刺,扎他的骨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