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父母,亲事就离不远了。
宋满心口发涩。
周知钰却握了握宋满的手,轻声问:“满儿,你一个人可以吗?”
宋隽言凉声道:“瞎操心。”
周知钰蹙眉,“怎么能是瞎操心,这是你侄女。”
宋满咬紧下唇,“我可以……周姐姐,你快去接阿姨吧。”
桃源里惯是‘看菜下碟’的货。
周母这样的,最容易涨他们的气焰。
宋隽言似觉出她的心思,凿补一句,“我早派人去接了,不用你在这儿挣表现。”
周知钰蹙眉,“你别这样跟满儿说。”
宋隽言瞥了一眼宋满,却是不再说了。
对周知钰耐心、周到、体贴。
对她却是处处针对。
宋满咬紧下唇,酸楚像发酵一般在胸腔堆积,是想哭都师出无名的委屈。
华家乐眼底暗潮汹涌,可碍于宋隽言先前那番话,有怒也不敢发,只能催促。
周知钰见状,只得冲宋满一笑,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接一下我母亲。”
宋满想。
应该没人会不喜欢周知钰吧。
端庄大方,又如此温暖,像个小太阳一般照耀着所有人。
就是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对周知钰生上几分好感。
为了不叫周知钰看出来,又或者其它,宋满强支起一抹笑,目送着几人离开。
几分钟后,李姨带着化妆师匆匆赶到。
又是一顿补救与修葺。
李姨叮嘱道:“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满儿小姐可别再弄花妆了,等会儿那么多台机子照着呢。”
宋满低头敲打手机,口中曼应着。
李姨晃了一眼。
防偷窥的膜,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
李姨便又道:“那些流程你还记得吧?”
宋满又‘嗯’了一声
敷衍到极致的态度,让李姨终于皱了眉。
“满儿小姐!今儿这样的场合,你父亲这边的,华家那边的,甚至老爷子的忘年交都来了,你可不能只顾着一味应付我说记得,记得,临了到了台上倒像掉进糨糊缸,招人看笑话呐。”
宋满摁灭手机屏,“李姨,我晓得。我都记在脑子里呢,您要真不放心可以考考我。”
李姨倒还真考起来了。
从订婚贴,改口……
二十分钟后,宋满收拾齐整。
阮文华打电话来催,说‘都快坐满了,你们到底要捱几时下来’,李姨这才住了口,领着宋满往楼下走。
途经转角,不察狭路相逢,和人撞了个满怀。
李姨骇然,上下扫了一下宋满,确认她没什么事,首饰也没乱,方才看向那人。
“怎么走路哩!”
“不,不好意思。”
相撞那人,顶着半白的头发,不住鞠躬道歉。
李姨本还想再追讨,宋满一把揿住她,“时间紧,李姨咱们别再耽搁了,免得母亲又生气了。”
李姨听闻刹了气性,“以后走路注意点!”
那人连连道谢,“多谢小姐——”
仿佛喉咙被谁叉住了一般,话锋倏地断了。
宋满纳罕望过去。
见那老人奕奕盯着自己,简直要发出绿光。
宋满吃了一吓。
李姨也意识到不对,捉了宋满的胳膊就走。
“小姐!”
“等,等等。”
老人追上来。
声音越行越远,直到楼下,再不见那人的身影,李姨方才住了脚。
“这桃源里怎么做事的哇,什么人都放进来!”
一面说,一面就要打电话叫经理加强安保。
宋满呼吸一紧,“我同学就要到了,你可别让他们把人堵在外头了。”
李姨晓得她那些同学。
一个个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但满儿小姐坚持要请,宋老爷子那边也首肯了。
再嫌埋汰也得安排妥当了。
免得叫人家碎嘴子。
李姨遂道:“我省得,满儿小姐,您放心。”
……
华家给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万是‘大聘’,不走明面。
十二金,玉如意、金凤凰,小金佛什么的,就拿来摆一摆,走个过场。
桌子也没设多少张。
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有规定。
宋老爷子这一级,至多二十桌,挨挨挤挤,便摆在了一个大厅。
另外各个角落、多方位都设置得有摄影机,捕捉现场,实时录制。
晃眼一瞧,庄严而郑重。
也唬人得很。
温屿安打量这花团锦簇的一幕,身后响起一道喉咙。
“温先生。”
温屿安转过身。
男人端着酒,淡而黄的灯光落在他眉眼上,像陈年的月光。
几分旧、几分深刻。
不知俱细的,还以为眼前这个是如春光般风烟俱净的男人。
岂知这爷就是个金贵的毒头。
一朝福,一夕祸。
全在他一念之间。
温屿安含笑伸出手,“宋主任。”
宋隽言同他握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您气了,本来就是我冒昧叨扰,哪敢劳您大驾招待的。”
温屿安说着,从路过侍生酒托捞过一杯酒,敬道:“今天是您侄女订婚,我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宋隽言脸上笑虚浮几分,“这话温先生等会儿亲自同她说,我就不便转达了。”
语气平淡,温屿安却品咂出一丝莫名的敌意。
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温屿安尚未搞懂,宋隽言话锋一转,“不过,倒是令我好奇,温先生祖辈都在港城,怎么突然想到来内陆发展了?”
树挪活,人挪死。
温屿安作为港城首富,舍了祖上三代打拼下来的基业,都要来内陆,只为一个‘响应号召’?
宋隽言视线刮过温屿安的脸。
从容、平静。
似一汪海,容纳百川。
岿然不动的气质。
这样的人绝非是宰予。
温屿安道:“为一些私事。”
既是‘私事’,不论真假,也不好再探究了。
宋隽言点到即止。
后续你来我往,不过轮番上演外交辞令,聊一些不痛不痒的片汤话罢了。
直到一声‘宋二公子’。
温屿安转头。
一男子走近,“老爷子找您。”
十分目中无人的态度。
温屿安也不恼,笑着道:“您忙。”
“失陪了。”
宋隽言一颔首,随那男子择一角门而入。
两人前脚刚走。
后脚齐叔脚步疾疾走来,“先生!我方才瞧见了——”
另一处,欢声、掌声、礼炮声,轰然炸响。
温屿安视线移过去,愣在当场。
烟气花气人气,浑沌沌间,只有他与被簇拥走来的那个人。
她穿着素白裙子,浓抹胭脂的眼皮与腮颊红成一片,累累珠钻掩映,不啻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耳边传来齐叔激动难耐的嗓音。
“先生,您瞧她那双眼是不是跟老夫人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