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夫人雷厉风行。
当天同阮文华拍胸脯作保证,下午就找上了张夭。
昨天陪了一场酒,直到四点才回的租房,睡眼惺忪打开门,看到一珠光宝气的妇人挎着birkin包站在楼梯口。
太华丽。
太雍容。
以至于站在这逼仄阴湿的空间里,很有一种割裂感。
张夭蹙眉,警惕:“你找谁?”
华夫人平声道:“我找你。”
张夭一瞬以为是昨晚那个难缠人的正房,手一推,便要把门关。
华夫人紧急开口:“我是家乐的母亲。”
张夭一怔,拉开门,“伯,伯母好。”
华夫人一边眉梢扬起。
张夭回过神,连忙道:“伯母,您快请进!”
华夫人颔首,白色高跟鞋甫一踏入。
一地的衣服,没来得及扔的外卖盒,紧闭的窗户吱溜溜钻进冷风,楼上楼下孩童哭闹撒泼,男人女人拿母亲的生育器官互相攻击……
糟糕透顶的环境!
华夫人停住脚,闭眼深吸一口气。
张夭也觉察到了,耳朵一热,冲上前,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将双人沙发腾出来,“伯母,您坐。”
华夫人扫了一眼那沙发。
也不知道是使用久了,还是什么,面儿上腻着一块块黄色的污浆。
华夫人头皮发麻,又听她说:“您要喝水吗?”
华夫人立时摆手,“不用了。”
生怕那杯子爬过什么蟑螂和虫。
华夫人开门见山,递出一张卡,“里面有五十万。拿了钱离我儿子远远的。”
张夭耳膜鼓噪,舔了舔干涩的唇,“伯母,我……”
华夫人掐断她:“你别跟我说什么情啊爱的,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过是牺牲胯下攀缠的滥污货!”
张夭恍如被搧了一耳光,火辣辣的。
华夫人再加一剂猛药,“我劝你好好拿着,你那个赌鬼父亲可是想要得很。”
张夭脸色一白,却不死心,掏出手机要给华家乐打电话。
不出意料听到一阵忙音。
她被华家乐拉黑了!
张夭如坠深渊,泪无声掉落,“他明明说过,我是他的对象……他明明说过的……”
华夫人简直要气笑,“我家家乐是疯了,放着宋家的千金不要,要你?图你那里又脏又烂?还是图你伏地魔?”
张夭浑身颤抖,“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说得不对吗?”
“我对家乐是真心的!”
这话几分演,几分真,连张夭自己都不知道。
华夫人看惯了‘痴男怨女’的戏码,嗤笑着,将卡甩在地上。
“本来没打算给你这么多,你这种一夜也就几千罢了,但看在你和宋大小姐一个学校,给了一点友情价。你收了钱,就给我识趣,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夭不应,一味的哭,一味的拨华家乐的电话。
华夫人听烦了,转身就走。
心底却暗暗鄙夷,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一两句都招架不住,害她亲自来跑这么一趟!简直晦气!
门‘嗙’的一声关了。
张夭一震,手机掉地上。
屏幕熄,屏幕亮。
一串陌生电话打进来。
张夭忙不迭接起,“喂,家乐!”
“什么乐?”
打来的是何斐斐。
张夭一哽,就要摁断电话。
何斐斐像是觉察到,扬高了喉咙迅速道:“你知道吗?宋满竟然是宋廉明的女儿!而且她后天就要和华家小公子结婚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心那么脏,造谣满儿跟老男人!人家那身份多的是公子哥给她提鞋!”
脏脏脏!
张夭清楚听到脑子‘铮’的一声。
像是琴弦崩断一般。
“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她宋满嫁不嫁关我屁事!是要我随份子吗?你放心!我铁定随!我随她个千儿八百,祝他们生孩子没屁眼!”
咆哮完,张夭挂断电话,力气尽失地瘫在沙发上。
阳光射在她眼皮上,她抬手挡住,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猪圈,麻木、颓废,一只见不得光的臭虫。
……
订婚前一天。
华夫人拎着礼品上门。
茶叶、酒水,都是珍藏的规格。
宋廉明不知缘情,连连说他们气了。
阮文华同华夫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华家乐倒是忐忑,心神不宁望着二楼宋满的那个门。
华夫人趁机说了一句,“这阵子事儿多,家乐一直没空来,但心里是挂念着满儿的,这不一处理干净,便来这儿瞧满儿了。”
阮文华听懂了,也一语双关道:“她试订婚礼服呢,明儿就要订婚,试一试,确保没什么纰漏。”
宋廉明觉得有些不对。
阮文华不给他时间细想,一抬首,“家乐,你上去找找她。这么久了,应该换完了。”
华家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应声上去。
宋满一心留意着楼下动静。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她打开门。
华家乐敲门动作一滞,“满儿。”
宋满显得很讶异,“你怎么来了?”
阮文华一心注意着楼上动静,插嘴揶揄道:“想你了呗。”
宋满一怔,低头。
华家乐清楚看到她耳朵尖滴红,喉咙无由泛起一阵痒意,滚了滚,走近。
呼吸间捕捉到一抹气息,并非以往那抹甜橙,更似一抹皂香。
是才洗了澡,还是头发?
宋满看着眼前那双鞋,又近了一步,心脏一悬,正欲后退。
门把揿动,宋隽言房门打开。
华家乐与宋满同时怔住。
下一瞬,陈默走了出来。
陈默朝屋内鞠了一躬,转身,见到宋满二人,点头示意:“满儿小姐,华小公子。”
随即扫了一眼宋满浑身,像套,又像暗示,“满儿小姐穿这身礼服很漂亮。”
宋满心颤了一下,“谢谢陈先生。”
屋内李姨恰时催促:“满儿小姐,还等着您定妆呢!”
华家乐道:“我陪你。”
宋满不好拒绝,点头道好。
陈默见状,便道:“满儿小姐您忙,我先走了。”
宋满‘嗯’了一声,转身,同华家乐朝屋里走去。
不察背后,宋隽言的房门开着一线。
晦涩、幽暗。
男人一张脸若隐若现。
眼底潜着戾气。
门一点点阖上。
戾气一点点加深。
锁舌落下。
‘叩’的一声。
他打开火机的防风盖,点一支烟夹在指尖,任其无声烧灼。
仿佛心绪成了这烟。
沉寂无声的,燃烧到尽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