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空无一人。
本来就不甚熟稔的二人,在寂静的烘托下更显出几分不自在。
周知钰毫无所觉一般,一边打开水阀洗手,一边道:“满儿,咱们加一个呗?”
宋满并不喜欢被这么套近乎。
周知钰察言观色,解释道:“我想有空向你讨教一下隽言的喜好,我和他才刚认识,这些都不是很清楚。”
宋满抿唇,“你其实可以直接问小叔……”
周知钰笑:“你以为我没问啊,但他跟我说,只要是有关我的,他什么都喜欢,你瞧瞧,愣滑嘴,我哪里套得出来什么话。”
莫名的情绪在胸腔横冲直撞,宋满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道:“小叔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就是因为他这样说,我才更应该用心待他呀。”周知钰道。
宋满一顿,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周知钰。
光耀在她脸上,像是某个雾霭透进来的晨光,奇异的柔和与平静,一如她温温的语声。
“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就像你和家乐,有来有往,总不能叫一方单独付出吧?”
宋满听到心底轰的一下,像什么塌陷的声音。
她几乎是以一种仓皇的姿态,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尽管竭力维持自然,颤抖的指尖仍是泄露了一丝情绪,周知钰瞧着,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扫上。
‘叮’的一声。
好友添加成功。
周知钰埋头敲出备注:他的侄女。
一个字一个字,仿佛砸在宋满心上,告诉她:你有什么资格和人抢。从前还能和沈知因比一比‘真心’,如今,眼前这人,真诚温暖,将他光明正大置于心尖,她拿什么比?十几年的情分吗?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分,也在千钧重的现实拖拽里,被磨得殆尽。
宋满浑浑噩噩走出卫生间。
半道,周知钰说掉了东西,叫宋满先回,自己则往返先前的卫生间。
宋满看着她的背影,转身往包间走。
走到拐角。
廊道灯‘啪’的一声打开,照清男人的脸庞。
宋满呼吸一滞,下意识道:“小叔。”
他不应。
微妙的寂静,微妙的燥意。
宋满空咽一下,“您是在这儿等周小姐吗?”
宋隽言抬手,吸了一口烟。
火星燃烧、膨胀的一霎,男人眸底的她也随之一亮。
宋满像是被这样的光烫伤,匆促移开视线。
正要说回去,身后传来一声唤:
“满儿!”
周知钰匆匆赶来。
看到宋隽言,周知钰一顿。
宋满头皮一紧,正要解释。
宋隽言笑:“这不是来等你。”
眉目,嘴角,甚至那一低头的弧度,都是似水的柔情。
一个突如起来的念头砸中宋满——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是周知钰?
周知钰却看向地上那熄了烟头,“抽烟就抽烟,还说等我!”
宋隽言神情更温和了,“都有。”
宋满无声看着,心里一片空寂。
……
三人来到包间。
华家乐神色有些莫名,低声问宋满:“你和小叔半道碰上的?”
宋满知道他的顾虑。
计划尚在绸缪,决不能现在就打草惊蛇。
于是她耐心解释:“我和周小姐半道碰到的小叔,他没跟你说出来抽烟吗?”
加上第三人,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但也叫华家乐心里舒坦一些。
证明她是在意他的。
华家乐笑说:“说了的。但我忘了。”
宋满道:“你记性好差。”
华家乐被说,还是喜滋滋的,“记你的记清楚了就成。”
宋满张口正要接下句,一旁宋隽言突然道:“知知,你饿不饿?”
宋满一滞,为他的昵称‘知知’。
周知钰则点了点头。
宋隽言便说:“那就上菜吧。”
侍员应声,很快退出房。
经此一茬,宋满忘了刚才要说什么,只好沉默。
索性上菜上得迅速,没叫华家乐瞧出异常。
后来用餐,宋隽言全程妥帖周到,十足十的情人模范。
周知钰打趣道:“你再这样照顾下去,我得成以后我离了你可怎么得了。”
灯光落在宋隽言眉眼上,温和可亲,“怎么?和我在一起了,还想着分。”
周知钰无声锤了一下宋隽言胳膊。
宋满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眼瞧这一幕,胃里更如梗了一块石头,压得难受。
她忍不住放下筷子。
众人视线纷纷移过来。
宋满忙解释:“我吃饱了……”
声音却恹恹的。
华家乐温声询问:“怎么了?”
宋满怕被对面误会,小声解释一句,“我减肥。”
“你这么瘦,减什么肥。”
华家乐笑,握住她的手。
碰触的一霎,对面嗤了声,“本来就没点肉,再减真不能看了。”
宋满蹙眉,抬头。
宋隽言目光刚好从她胸前扫过。
宋满脸登时火烧起来,抽出手,默默弓背塌腰,躲开他的视线。
周知钰似全然没往那方面想,一味的说好话,“你小叔说得没错,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别到时候减出问题来。”
宋满不言声儿。
周知钰哀哀道:“现在这个社会对女性真的苛刻,外在要瘦要漂亮,里子要有内涵,但又不能过会叫男人自卑……”
宋隽言收回视线,“你倒很感慨。”
周知钰说那可不,“认识你之前,有好几个自命不凡的追我,挑剔这儿挑剔那儿,有个最离谱的,说结了婚要我包揽家务,伺候他,我问他‘难道我不工作?’,你猜他怎说——”
宋隽言捧场:“怎么说?”
周知钰紧接下话,“他说‘当然要啊,但女人怎么能比男人辛苦’。”
她粗着喉咙,学男人的声调。
滑稽又可笑。
宋隽言却只是看着周知钰,嘴边噙一抹淡淡的笑。
宋满疑心室内的暖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不然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温度过高的闷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
椅子刮过地面。
尖锐的一声。
周知钰喉咙戛然而止,看向她。
宋满也知自己这举动已经十分失礼了。
可再待下去,她并不能确保自己会不会更失态。
“我想起我等会儿还有事,先失陪了。”
她刻意没去看宋隽言什么脸色,捉了华家乐的胳膊就要走。
身后传来男人冷淡的声线,“宋家就是这么教你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