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的时候，正是动物们归家的时候。
但是却也是一些人行动的时候。
一个房子的屋顶上，蒙面黑衣人看着两个身影成功避开守卫往皇宫城门口走去，然后才从屋顶一跃而下。正好遇到下面的两个侍卫。
“老大！”
那两个人看到黑衣人后就低下头喊道。
黑衣人点点头，正准备走，察觉到这两个人是往皇宫城门方向去的时候，叫住了他们。
“你们，去城南那边去转转。”
两个守卫看了彼此一眼，虽然不知道老大为什么安排他们去相反的方向，但还是照做了。
“你是说莫千谦和陆淮湘去皇宫城门口了？”
听到这个消息，贺雏清不是惊讶，而是......担心。
蒙面人点点头，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过了一会，贺雏清才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无碍，无碍，他们的父亲本来就不在那上面，他们去了也没事，但是......”
但是，那里面还有陆淮湘在意的人啊。
贺雏清强迫自己不要冲动，要冷静，拼命告诉自己就算他现在出去也不能正面和陆淮湘交流，甚至还可能遭到江书雁的怀疑，但是贺雏清的内心......
“罢！不管那么多了！”
贺雏清站了起来，让蒙面人待在家里做他的打扮，千万不能被江书雁的人发现端倪，然后换了件衣服，往外走去。
原来担心一个人，是这样的抓心挠肺。
而这边，小黑爷与郭杏圆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此时天已黑，他们所做的伪装派上了用场。轻易不会被发现，而且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守卫很少，基本处于没有人守的状态。
那些头颅挂地不高，但是也不算矮，天又黑了，他们必须要整个人挂在城墙上才能看清楚头颅的特征，才能确定头颅的身份。
“你看着人，我上去。”
小黑爷用气音对郭杏圆说道，郭杏圆点点头，尽职尽责地当起小黑爷的守卫来，丝毫不记得自己在来的路上是怎么疯狂拒绝小黑爷的。
小黑爷把带着钩子的绳索往墙上扔去，牢牢地卡在城墙的缝隙之后，才顺着绳索往上爬了起来，然后，从左往右开始端详那些人头。
其中的感受，小黑爷不想再描述太多，只知道看到一个人头不是任何他认识的人之后会稍稍放松，在看下一个人头之前又会紧张，如此往复循环，小黑爷都不麻木了。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一直麻木地确认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又因为一直没有自己认识的人而变得麻木，当然了，他希望自己能一直麻木下去。郭杏圆则在下面一直催，让他快点。
就在小黑爷看到快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不属于郭杏圆的声音。
好像有人正在往这边来。
吊在空中的小黑爷和郭杏圆对视了一眼，然后马上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各自隐藏起来。郭杏圆好隐藏一些，藏在一个木桶里面，小黑爷就困难了，他来不及收回绳子，于是只能跃到城墙侧边，祈望那个人不会抬头看。
大晚上的，应该不会有人往上看那一排的人头吧。
可是现实总是不按照人的期望来。
那个人不仅抬头了，还跟他说话了。
“出来吧，不要躲了。”
听到这个声音，小黑爷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小黑爷从黑暗中抽出身，对着来人说道：
“你终于出现了。”
来人从黑暗中现身，面色清冷。
来人，正是贺雏清。
“你们不用看了，你们的父亲并不在里面，他们......都很安全。”
“不亲眼看到，我是不会相信的。”小黑爷的表情更冷。
贺雏清环顾了四周一番，道：“还有个人呢，不要藏了，没必要。”
“你果然在监视我们。”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真的为了我们好？我看你是怕我们妨碍你娶了赤虺帮的大小姐吧。”
“莫千谦！”贺雏清皱着眉头怒喝道。
“你凶他干嘛，依我看哪，事实就是这样，毕竟那天我们三个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郭杏圆的声音响起，从贺雏清的身后。听到郭杏圆的声音之后贺雏清就知道陆淮湘没有来，一时间有点责怪自己的冲动又有点庆幸来的人不是陆淮湘。
想解释的话，也咽回了喉咙。他没有必要向他们解释。
“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我的态度就在这里，你们进来了，没办法，出于情谊我必须保护你们一下，但是，你们要是做什么幺蛾子我就不能保证我能护住你们了。”
贺雏清表情非常冷漠。
小黑爷表情更冷漠：“你这个臭小子，要不是早就知道你有苦衷，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早就揍你了。”
贺雏清冷笑一声：“苦衷？什么叫做苦衷，我只是选择了和你们不一样的路罢了，什么叫做苦衷。”
小黑爷翻翻白眼：“懒得和你废话。”然后就继续看那些人头了，结果就在这时，贺雏清从地下飞上来一枚小刀，直接把小黑爷的绳子给割断了，小黑爷四脚朝天摔在地上，痛得嗷嗷叫。
“你疯了！”
小黑爷揉着屁股站起来。
“我疯不疯，跟你无关，赶紧回去吧，待会护卫就来了，我可保不了你们。”
“你让我看完又能怎样！”
“我说了这里面没有你们的父亲。”
“我想看看还有没有我认识的人不行？”
——“哎呀你们别吵了——”
“快给我滚！”
“滚！”
劝架的郭杏圆同时遭到两人攻击，郭杏圆正叨叨着“不能劝架劝架没用”的时候，从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快速地掠过了他，拿起地上的绳子打结固定飞身上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了，甚至没有引起正沉迷于争吵中的两人，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上墙了，正在一个一个查看剩下的人头。
“淮淮！”“湘姐！”
两人这才看到，陆淮湘上了墙。
贺雏清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
“小心。”
陆淮湘查看的过程中，没有人说话，全部都安安静静，看着陆淮湘查看。
过了一会，陆淮湘下来了，贺雏清想要去扶一把，小黑爷先向前了，贺雏清看着相扶的两人，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接到小黑爷询问的眼神，陆淮湘摇了摇头，道：
“没有。”
小黑爷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了起来，因为，陆淮湘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陆淮湘面无表情地走到贺雏清面前，看了贺雏清一会，然后，笑了。
“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贺雏清轻抿嘴角：“还是有点变化的吧。”
“也对，我自己都变了很多，怎么能要求别人不变呢。”
“......”
“......”
“没有......呢。”
安静片刻之后，陆淮湘突然又开口了，贺雏清抬起头，湖蓝眼睛里有着疑问。
“没有我父亲，我父亲，没有出事。所以，也没有苦衷吧。”
贺雏清愣住了。
“那么，真的是道不同了。”陆淮湘微笑，走向贺雏清，踮起脚尖，在贺雏清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久。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了。”说着，陆淮湘一步步后退，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最后拜托你不要向赤虺帮说我们进城了，我们会换地方住，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连累你。”
然后，陆淮湘向贺雏清鞠了一个躬：
“那么，再见了。”
说完，陆淮湘转过身离开，没有人知道，转身的瞬间，眼泪疯狂涌动。
再见，贺雏清。
再见，她的回忆。
再见，曾经的自己。
............
回到暂时的住所之后，陆淮湘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害怕，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堆积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没有苦衷，没有所谓的理由，就是不一样了，就是背道相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他们逃离监狱呢，为什么要跟小黑爷说那些话呢？让她傻傻的还有期待，还在心里拼命为他开脱，事实上他已经准备要成亲了。
婚约算什么呢？父母之命又算什么呢？那些都是空的，都比不过对于权力的追求，都比不过——
比不过，变心了。
就是变心了吧，就是吧。
还有期待的自己真的是太傻了，太傻了啊。
偏偏那些曾经的话还在陆淮湘脑海中回响个不停。
——“快走吧，我也要走了。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做。哦对了，如果……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代替我照顾陆淮湘一辈子吧。”
“别说了，别说了！”陆淮湘捂住耳朵，想要叫这个声音停下，最后才发现那个声音是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
——“傻死了你。陆淮湘只是睡过去了，是我做的，我有些话不太方便当着她的面讲，你们不用担心。”
“我求求你，别说了，我求你了——”陆淮湘痛苦地拽自己的头发。
——“娘子，娘子。”“淮淮，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淮淮。”“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闭嘴！！！”
陆淮湘大喊一声，双手在空中用力挥动，打在墙上不知道痛，推翻了桌子都不知道疼。
最后，陆淮湘蜷缩在角落，紧紧地抱着自己，自言自语着。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消失吧，消失吧......”
消失吧，所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