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们歇息吧。”
两人抱在一起静静地赏了一会月亮，顾生香开口道。
“好。”贺雏清说道，然后伸手将支起的窗户关上，吹灭灯火之后，从贺雏清屋顶处传来一阵响动，很细微的动静，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但是贺雏清发现了，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观察那个动静。
“走了吗？”
黑暗中，顾生香悄声问道。
贺雏清点点头：“走了，没有人了。”
话音一落，顾生香就重新点亮了油灯，贺雏清也重新坐下，不过这一次两人保持着很安全的距离，一点也没有刚刚的亲近。
贺雏清道：“真是谢谢你了，陪我演这场戏。”
顾生香笑道：“无碍，当初若不是你和陆姑娘，我和清笛早就被抓了，哪来的后来的祥宁生活。”
“但是得罪了江书雁，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公子实在无需跟我气，我们这次是合作的关系，不是么，你为了保护陆姑娘拿我做挡箭牌，而我为了进入赤虺帮拿到治疗清笛的药物利用你上位，这是很公平的，你真的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见顾生香这么爽快，贺雏清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笑，然后顾生香在床上，贺雏清在地上的入睡了。
顾生香听着地上的动静，突然开口道：“贺公子，你......睡不着吗？”
贺雏清刚翻了个身，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道：“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难以入睡。”
“是陆姑娘吗？”顾生香虽用的是疑问句，但是却很肯定。
半晌，贺雏清点头道：“是的。”
“之前在六刈城之时，我就十分羡慕你们的不离不弃，却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贺雏清笑了笑，道：“只是立场的不同罢了。”
“那你们，会和好吗？”
这句话，贺雏清没有回答，顾生香也没有再多问。
夜，静悄悄，贺雏清闭上眼，好像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们在芦苇荡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在张大娘的坚持下，他们不得不共处一室，当时他们还不是很熟悉彼此，特别是陆淮湘还把他当贼来防。
——“之前都是逗你的，你还真以为我会对你怎么样啊。”说着，贺雏清还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淮湘，“说实话，瘦成这样，我还真感不起兴趣。”
“看哪呢你！”陆淮湘双手抱胸凶道，但是贺雏清能看出来，她没刚刚那么害怕了。
“放心吧，在我们真的拜堂成亲之前，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说着，贺雏清自然地来到床上，自然地躺下。陆淮湘站在床边，难以置信地瞪圆杏眼：“你打算睡床？”
贺雏清用双手枕着脑袋，瞥了陆淮湘一眼：“不然呢？”
“我是女人！”
“不，你顶多算是性别为女的一个生物。”
“我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怎么，媳妇。”贺雏清说着，将头枕在左手上抬眸看陆淮湘，湖蓝眸光流转，“你想提前履行下妻子的职责吗？”
陆淮湘气呼呼地瞪了贺雏清许久，见他真的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有认命地去搬被子了。
回想起陆淮湘搬被子时气鼓鼓的样子，贺雏清在黑暗中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还有好多好多的回忆，争着往贺雏清脑子里挤。
他竟不知道，他这么地想念她。这种思念，只会在晚上的时候悄悄地冒出来，牵动着身体的每一寸神经，光是思念，都能让人痛苦，回忆多欢愉，现实就多痛苦。
“我有时候会想，我以前是不是对她太坏了。”
黑暗中，贺雏清突然开口，顾生香没睡，她也听到了，但是她没打算回答，因为她知道，贺雏清不需要人来回答他。
贺雏清缓缓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轻声道：“如果我以前对她再好一些就好了，再稍微，好一点就好了啊......”
那样以后真相暴露时，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以选择了？
但是这世上最稀缺的，就是后悔药。
不，应该说，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可言。
————
“砰！”“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江书雁将面前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大声喊道。站在她面前的那名黑衣人的脸上被溅起来的茶杯碎片划出了好多伤口，他也一点不为所动道：
“回禀大小姐，属下看到贺公子与一名女子抱在一起，还听到他们说到六刈城这些字眼。”
“六刈城？......”江书雁坐下，呢喃着这三个字，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虽然很快，却被江书雁抓住了。
“六刈名妓顾生香.....是你！想不到我好不容易弄走了陆淮湘，现在又冒出来个顾生香，这个青楼里的女人，居然也好意思跟着雏清，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罢了，天印，你给我去做一件事。”
名为天印的黑衣男子双手抱拳道：“属下听令！”
“你给我把顾生香请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哪来的单子，敢跟我江书雁抢男人！”
天印沉声说了句“是！”，然后便离开了，江书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并没有发现天印在离开之前，眼里划过的一丝阴狠。
天上黑云涌动，月光被遮挡在黑云之后，大地一片寂静。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黑暗的城市之中究竟还有多少生命，在苟延残喘，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股势力，在暗暗蓄势。
............
小黑爷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但是屋里全部被厚重的帘子给遮挡，只有些微的光透露进来。
小黑爷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既陌生，又熟悉。脑海中“当啷”一下，小黑爷瞪大眼睛——这里不正是昨天晚上他们遇鬼的地方吗！
“诶，你醒啦？”
就在这时，一个人开门走了进来，吓得小黑爷脸色惨白，挥舞着双手大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别来害我啊！”
那人还被小黑爷吓了一跳，两人竟在一起尖叫了起来，惊得外面的人都进来了，陆淮湘靠在门上抱臂看着眼前的场景，没好气地说道：“干嘛呢你们，想把侍卫一都引过来吗。”
两人闭着眼睛指着地方喊道：“都是这个人吓我！”
——半个时辰后——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啃着这家人留下来的干粮，面面相觑。
小黑爷望向刚刚叫醒他的那个人，道：
“所以说，你是京城里唯一留下来的人了？”
那人点点头，道：“是的，当时我睡着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醒过来时，全城都空了......”
那是一个普通平静的夜晚，叶星自己在家里睡觉。她的父母在白天出城外的山上去采摘了，明天才会回来，所以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叶星睡着睡着，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她的门，很急切的样子，但是父母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晚上的话连熟人都不能开，叶星便没有理会。
但是她却彻底清醒了。
她发现外面火光冲天，一开始她以为是着火了，后来才发现是有无数把火把。
“快走快走，不要带太多东西了宫里会发的！”
叶星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发现外面全是穿着铠甲的男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离她家最近的一个男人正像她赶自己家的小鸭子一样赶着一群人，叶星顺着那行人往前看，发现他们是去皇宫的方向。
为什么要去宫里？他们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叶星皱着眉头想，就在这时，她家的门又被敲响了，一个粗放的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里面还有人吗，快出来！”
——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娘亲临出发前说的这句话在叶星脑海中回荡，于是她蜷缩在门后，把自己埋在黑暗中，那个敲门的男人推门进来了，用火把在房子里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躲在门后的叶星。
然后男人就离开了。
叶星记得，那天晚上她连床都不敢上去，一直攥着一个木棍躲在门后面，也不敢睡，有很多人进来看过，但是都没有发现叶星，那天晚上，火光亮了一夜，喧闹声响了一夜，叶星最后支撑不住了，才伴着火光和喧闹声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露水沾草的早晨了，叶星发现，整个城市安静得有些可怕。
“我走出去，发现隔壁的叔叔伯伯全部都不见了，就连曹婆婆都不在，我好害怕，便回家等娘亲，可是我等了一天一夜，娘亲都没有回来。”
叶星说道眼睛里还闪烁着对那天晚上的恐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进我家的人都是好人，他们是想带我们去皇宫的，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的，但是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淮湘搂住不停发抖的叶星，轻声问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要害怕，已经过去了。”
叶星抬起头，小脸惨白，眼神是极致的惊恐：
“屠杀！”
——“有人闯进城里，发动了大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