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枝上韫浓 > 第47章  刺杀
    金明池的好光景是人尽皆知的,尤其是雨夜,被不少文人墨所推崇。

    其遍植莲藕,每逢阴雨绵绵之夜,人们多爱到此地听雨打荷叶的声音。

    雨过天晴万物清新,更有一番新气象,故有“金池夜雨”之称。

    先前元韫浓经常同裴令仪来此处听夜雨,煮茶温酒,垂钓听曲。

    画舫之上,裴令仪和裴氏旧部商榷机密。

    旁边有乐者奏曲,一为助兴,二为掩人耳目。

    商议到尾声,其中一名老者用袖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老者满脸歉疚:“诸位抱歉了,老朽前不久染了风寒。”

    裴令仪微微皱了皱眉。

    要是让他沾了病气,回去传给元韫浓怎么办?

    孙鹃纨嫌弃道:“那你不早说?连面巾都不知道戴一个,你要是传染给殿下怎么办?”

    “额……”老者多少有些尴尬,“是老朽思虑不周了。”

    “快快快,裴九,把窗打开通通风。”孙鹃纨说。

    裴九得到裴令仪默许,推开窗,神色一僵,又眼疾手快地把窗关上了,“外边风大,还是别开了吧。”

    裴令仪早已觉察了异样,冷声道:“打开。”

    裴九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外边能看到不远处也有一座画舫缓缓游弋于波光之上,雕栏玉砌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一个少女就立在雕花窗边,恰似夜幕中盛开的繁花。

    她手持一柄湘妃竹扇,轻轻晃动,正跟旁边身长玉立的男子笑语。

    像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逸事那样,她露出一抹浅笑,在华灯明昼映照下更显动人。

    “咦?那不是三皇子和郡主吗?”那老者惊奇道。

    孙鹃纨下意识去看裴令仪脸色。

    裴令仪脸上的表情孙鹃纨从未见过,她觉得裴令仪此时比战场上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更生气,更可怕。

    裴令仪垂着眼睑,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没有一丝弧度,仿佛被冰封住了所有情绪。

    裴九难免有些胆寒,“主子?”

    “快快把你家主子手里的茶杯取走,别到时候咬碎了牙还捏碎了杯子,伤了手要来怪我。”孙鹃纨道,“我就是想要开个窗透气罢了,我可不知道这事啊!”

    那头元韫浓也注意到了这边,隔窗看见了裴令仪,颇为诧异。

    她倒是也没想巧合成这样。

    她转念一想,裴令仪这会应该是和自己部下商榷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能被外人道。

    于是她挽过慕湖舟的手臂,转过身往里边走,转移话题:“我想吃莲子羹了。”

    慕湖舟没注意到裴令仪那边,被元韫浓吸引了注意,“嗯?我遣人去近水楼台买?”

    见元韫浓仿佛没看到裴令仪似的,抱着慕湖舟胳膊背过身去,裴九表情更僵硬了。

    孙鹃纨再看裴令仪,寒意更甚。

    牙都要咬碎了吧?她偷偷想。

    裴令仪面无表情道:“计划提前,今晚就实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今晚?”僚属们惊愕,“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就今晚吧。”孙鹃纨啧了一声,“你们殿下也得讨人欢心啊。”

    因为裴令仪也在金明池,元韫浓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多少感到不安。

    于是尝了两口买来的莲子羹,就借口说困乏要回国公府了。

    慕湖舟要送她回去,她又说今日要自己慢慢逛回去。

    慕湖舟无奈,嘱咐了她几句,就被她催着赶紧回去处理公务。

    送走了慕湖舟,元韫浓才松了口气,打算回头去找裴令仪。

    元韫浓上了只小舟,驶向裴令仪那只依旧在池中缓慢挪动的画舫。

    “在五郎身边那姑娘是谁?瞧着面生,在京中从未见过。”元韫浓突然想起来了。

    她记得裴令仪回京那一日,那女子也是披甲骑马在裴令仪后边。

    “那是西洲节度使的独女,孙鹃纨。”霜降回答。

    元韫浓回想这号人物,“西营军统领的女儿,这回是做了五郎的副将,是吧?”

    她记得前世此人也是裴令仪的僚属,毕竟裴令仪称帝王路上,孙氏功不可没。

    孙氏本来就是前朝的将领嘛。

    霜降点头,“正是,据说孙统领膝下就只有孙副将一个女儿,这回借兵给北州的那些西营军都是由孙副将带的。”

    “嗯。”元韫浓点了点头。

    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人,裴令仪自己心里也有数。

    小舟刚靠近画舫,就有一道影子从天而降,轻巧又敏捷地落在小舟上,一把短刃也架在了元韫浓脖颈上。

    “郡主!”小满神色大变,也拔出了腰间的刀。

    “哇。”孙鹃纨感叹,“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样身手的暗卫居然给你当武婢,该说不愧是郡主吗?”

    元韫浓面不改色,“孙副将这又是什么意思?头回见面,就动刀动枪。”

    孙鹃纨听到元韫浓对她的称呼,还愣了愣。

    多的是人称呼她为孙小姐,但即使是她或许单手就能把那些人丢出去,也没什么人叫她孙副将,孙大人。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头回见面吗?谁说的?郡主大人,我们可不是头回见面啊。”

    她早见过元韫浓很多次了,在裴令仪的书画里。

    一张又一张,这位美丽的、伶俐的、残忍的、盛气凌人的郡主。

    “那我们有仇吗?”元韫浓问,“以至于你想要杀我?”

    “哦?我可没有那么想。”孙鹃纨笑着收起短刃。

    而下一刻,小满的刀却架在了孙鹃纨的脖子上。

    元韫浓微笑着注视孙鹃纨,“可我是那么想的。”

    孙鹃纨意外地看着元韫浓,“我以为郡主再怎么狠心,也比不过殿下的,没想到……”

    “没想到我比他更心狠?”元韫浓似笑非笑。

    这点倒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一样的误区。

    前世元韫浓刚做皇后的时候,那些臣子误以为她是柔弱善良的君后。

    尤其是在裴令仪给了元韫浓一切帝王的规格之后,他们便认为元韫浓是可以帮他们求情说话的。

    所以裴令仪大发雷霆之后,他们还会求到皇后的銮驾前,寻求庇护。

    只是元韫浓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忍。

    “啊……”那个容颜清妍的女子轻轻啊了一声。

    大内的皇后坐在金银堆砌起来的车辇里,纤弱得仿佛随意一阵风雪就能摧折,脸色苍白。

    华丽的凤辇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腐朽囚笼般困住了她,可她却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明亮。

    可她微微偏过脸,能听到玉石碰撞的声音。

    “我幸福的话,谁痛苦都无所谓啊。”皇后笑着说道。

    元韫浓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那时候他们仅仅是意识到皇后的冷漠,直到皇后从帷幕后走出来,走到前朝插手政事。

    臣子们逐渐开始发现,这位皇后远比皇帝更加暴戾。

    孙鹃纨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跟你不太一样,他掌权之后对没必要的人就不会装,而你对外头人都披着画皮。”

    “嗯。”元韫浓柔声应和,“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确实会让小满砍下你的头吧?”

    “诶?来真的吗?”孙鹃纨好像有些诧异,“我刚刚只是怕有不轨之人靠近来看看而已,可没有恶意哦。”

    她的表情带了些戏谑,“即使是郡主,也该好好想想吧?我家主上可就在上边呢。”

    “啊?这样吗?如果我杀了你,清都他会不会因此跟我反目?”元韫浓仿佛极其担忧那样。

    她牵动嘴角,似乎是无助的自嘲,“毕竟我和他只是半路姐弟,被皇权所捆绑在一起罢了。要是真杀了你,必然会离心。”

    她转过头看孙鹃纨,自嘲的笑意转化成嘲讽,“我该这么说吗?”

    孙鹃纨微微一怔。

    “你要不要看看,我杀了你,他会不会眨一下眼睛。”元韫浓微笑。

    孙鹃纨认真道:“是我的父亲收容了他,给他兵马,还让我跟着他做妾。”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有些晦涩:“呵,那个老不死的。尽管殿下拒绝了,说我的价值不远止于此。”

    “我父亲于他有恩,我又容色不薄。哪怕郡主是他的白月光,也不至于到杀了我,他也不皱一下眉头的程度吧。”她轻佻道。

    “你根本不明白,如果没有我,他早死了。”元韫浓却平静地说道。

    “是我一次次救他于水火。”她一步步靠近孙鹃纨。

    “就算是再怎么样的恩重如山或是如花美眷,他都该知道,他该回报的人是谁。”她染了色的蔻丹轻轻划过孙鹃纨的脸庞。

    元韫浓靠得很近,孙鹃纨感觉几乎快要贴上自己的是一条毒蛇。

    元韫浓微笑:“如果他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翻脸,我就先送他去见阎王。”

    孙鹃纨看着元韫浓漂亮却决绝的面庞,眸光闪烁,“我本来很好奇的。”

    “什么?”元韫浓挑眉。

    “我本来很好奇,像裴清都那样的怪物,到底喜欢你什么?”孙鹃纨笑,“但是见了你以后,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灯火的光芒洒落在粼粼江面上,碎金闪烁。

    一阵尖锐的惊呼声划破夜空。

    元韫浓猛地抬眸,循声望去,原本和乐融融的画舫上乱作一团。

    船舷边,几个黑影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利刃寒光闪烁。

    船上的人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场面混乱不堪。

    元韫浓的心猛地一紧,什么情况?

    孙鹃纨却处变不惊地露出笑:“有人刺杀哦,郡主要不要先放我去救驾啊?”

    元韫浓狠狠一皱眉,“小满。”

    小满会意,收回了刀。

    “刀剑无眼,郡主小心呐。”孙鹃纨笑着说道。

    然后她就轻敏地跃上了画舫,冲进了乱局里。

    “郡主?”小满等待元韫浓的命令。

    元韫浓再看了一眼画舫的形势,应该是能控制得住的。

    确保自己不会受伤或者影响到什么之后,她道:“霜降留下,小满带我上去。”

    小满点了一下头,揽着元韫浓的腰跃上画舫。

    霜降紧张地看着二人的身影。

    画舫上刀光闪烁,混乱之中,裴令仪一行人和刺杀到了船舷上。

    一道寒芒从暗处袭来,裴令仪侧身避让,却仍被利刃划破肩膀,鲜血直涌。

    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出,刺应声倒地。

    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船板上,洇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保护殿下!”孙鹃纨厉声喝道。

    几人以裴令仪为中心展开包围圈,面色凝重。

    护卫奋力厮杀,终于将剩余的刺扣押在地上。

    “清都!”见局势已经稳定,元韫浓连忙冲了过去。

    裴令仪抬手扶了冲过来的元韫浓一把,“阿姊……”

    “你怎么样?”元韫浓查看裴令仪的情况,眉头紧锁,“他们是什么人?”

    裴令仪面色温和,语调平缓:“叛军派来的吧?阿姊放心,我只是被划了道口子,不碍事的。”

    他这模样,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擦了一道口子似的,连痛都不痛。

    元韫浓见他衣衫都被血染湿了,气急:“什么不碍事?你进来,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

    元韫浓拽过裴令仪的手腕,就往画舫里走。

    裴令仪看着元韫浓握着他腕子的手,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乖顺地跟着元韫浓往里走。

    他还不忘回头吩咐:“带下去审。”

    裴九下意识就要跟着进去,被孙鹃纨揪住了后领。

    “你去做什么?”孙鹃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裴九眨了眨眼,“郡主要给主子处理伤口,我去搭把手啊。”

    “你疯了不成?”孙鹃纨白了他一眼,“你家主子苦心经营这场面,你这时候去妨碍他做什么?”

    “可是……”裴九又不死心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孙鹃纨一把勾过他的脖子,“你家主子为了一个合理的出征借口,是不是打算假装叛军前来行刺?”

    “是啊。”裴九点头,“锦州异动,叛军集结。主子打算添一把火,顺便叫惠帝知道该派谁去处理这件事。”

    “嗯,没错。”孙鹃纨问,“这么做,他是为了拿到更多的兵权,顺便去干他的大业,毕竟天高皇帝远。但是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着急,近期去做就行是不是?”

    裴九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