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

    身后,冬生还颇为稚嫩的声音传来,宛若救卫文濯于水深火热里。

    刹那间,卫文濯暗里绷直的后背蓦然放松,连带着心里头的慌意也一并消散。

    微地闭了闭眼,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

    太好了。

    总算没有出事。

    目色生寒的卫姮将他那脸上的细微变化,一一看在眼里。

    所以,卫文濯是在等冬生?

    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一路小跑过来的冬生先给卫姮行了礼,尔后对卫文濯道:“大爷,大姑娘给大爷捎来封信,送信的人说大姑娘有急事需寻大爷。”

    “小的去大爷屋里见大爷不在,便把信放在屋里头,大爷要不先回屋看看大姑娘的书信?”

    口齿清晰,与姐姐果儿是如出一辙的伶俐。

    卫文濯这会儿是无比庆幸自个身边还有个冬生。

    “好,我知晓了。”

    一本正经点点头后,

    卫文濯又朝卫姮深深一个揖礼,“姮妹妹,我并无阻止妹妹回屋, 只是,唉……”

    有意一顿,再开口时满是苦涩和歉意,“心里一直愧对妹妹,有心想给妹妹道歉,又恐妹妹没有好脸色,一时踌躇倒让妹妹误会了。”

    “我离开侯府后,几番反省方醒悟过后,原先都是我们的错,令姮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今母亲受罚祠堂,父亲革职在家,云姐儿除名驱族,我亦是……我亦是连书院都不可归。”

    “佛家有言‘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如今大房已尝苦果,还望姮妹妹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道歉,也并非卫文濯一念而起。

    身在困境,时不待他,哪怕心里藏着野心,也不得不低头。

    不过是一时低头罢了。

    只要能让卫姮放松警惕,不再逮着大房不放,给他,给云姐儿喘息的机会,待他日大房东山再起,便是大房夺爵之时。

    同日后的荣华富贵相比,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低头算什么呢?

    卫姮自冬生出现,也不着急回屋子里了。

    耐着性子等卫文濯说完后,卫姮微微弯唇。

    冬日暖阳,天蓝而地白,明眸皓齿的女郎浅浅一笑,便有了春暖花开的嫣然。

    偏地,又眼光凛冽, 是比冬雪更冽几分。

    卫文濯前一息还被卫姮唇瓣边的笑意闪到暗赞老昌王的眼光老辣,下一息,便被卫姮眼里不加掩饰的凛然给吓到心头“咯噔”一下。

    “兄长。”

    声色是比眸光还要寒冷,“只怕我肯放过兄长,兄长为了大夫人,为了自己也不愿意放过我吧。”

    “兄长是读书人,想来书里头教了兄长许多纵横捭阖、蛰伏蓄势的谋略。姮不才, 不懂书里头的弯弯绕绕,只知晓结怨结仇难了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寒天里,卫文濯望着离开的女郎身影,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大房没有想过要放过二房,同样,二房也没有想过放过他们大房。

    大房与二房,如两虎相斗,必有一死。

    不。

    现在大房并非老虎了。

    真正的“虎”是二房!

    是卫姮这只老虎。

    现在的她早亮出了锋利獠牙,把大房咬到支离破碎,偏生,大房还一次又一次的轻敌!

    轻敌的下场,大房必将一败涂地,黄土埋身!

    脚底寒气猛窜,又是激到卫文濯连打了个数个寒颤。

    眼中冷意渐渐转为阴鸷,

    不行。

    他不能再这般慢吞吞的谋划了。

    需得加快步伐才成。

    “冬儿,有没有拿到有用的东西?”

    冬生迈大步伐,追着大步流星回自己屋里的卫文濯,低声道:“回大爷,小的溜进去寻了一回,那屋里什么都没有。”

    “想来是二姑临时改了主意暂住庄子一晚,一应物什都没有备好。”

    冬生也确实进了屋子里,进去后便蹲在角落里,什么都没有做。

    等听到外头有动静后,他从窗棂翻出来,爬墙离开后再适时出现在卫文濯面前。

    卫文濯得知冬生也没有得手, 眉头皱更紧。

    转念一想,冬生也没有说错,事发突然,卫姮估计确实没有准备留宿的物什。

    也罢。

    宜姐儿大婚,那日卫姮想必会一直陪着宜姐儿,届时他再让如云偷偷溜进青梧院了。

    心里想着,卫文濯刚走进他单独住的小院子,便看到申嬷嬷顶着肿起的老脸,来来回回踱步。

    “……你说婶婶得知碧竹是军户遗孤后,便立马熄了要处罚碧竹的心思?”

    卫文濯听闻申嬷嬷所言后,双眼微微虚眯。

    “对,老奴还想再说几句,结果二夫人朝老奴发了好大的火,还警告老奴不许再去招惹碧竹这个小贱人。”

    申嬷嬷说到咬牙切齿,“大爷,难不成律法有规定军户遗孤犯错,主子都不能惩罚他们?”

    这个,还真问倒卫文濯了。

    “嬷嬷且先回去伺候婶婶,待我查清是否有此条令,再来告诉嬷嬷。”

    刚挨了训的申嬷嬷如今也不敢离开太久,闻言,抹着眼泪,哽咽道:“好,老奴等大爷的信。”

    送走申嬷嬷后,卫文濯便真翻阅大邺律令。

    一直翻到天黑掌灯时分,也没有翻到有此律令。

    脑里又回想申嬷嬷所言,卫文濯越想越觉不对劲。

    李管家是二叔的属下……

    碧竹是二叔属下的遗孤。

    婶婶忌惮李叔,又不敢惩罚碧竹。

    这里头定有内情!

    卫文濯突然兴奋起来,此内情,说不定便是扭转大房颓势!

    “冬儿,冬儿?”

    连唤几声,本应在外头伺候着的冬生并没有立马进来。

    卫文濯没有再唤,自己开始磨墨,铺纸,提笔写写画画。

    冬儿,也就是冬生,这会子在卫姮的屋里。

    他是趁着天黑进来,无人发现。

    “大爷吩咐你偷拿姑娘的贴身衣物?”

    碧竹听守后瞬间变脸,“姑娘,大爷他想要做什么?”

    为何要偷拿姑娘的贴身衣物?

    拿到之后呢?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姑娘家的贴身衣物,是最不能被人拿了去。

    碧竹越想越害怕,连声音都发抖了,“姑娘,大爷不安好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