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推门而出。
余光觉察。
脚步定格。
月光倾洒甲板、如丝绸一般,温柔铺于她身上。
咸涩海风卷起她米白色披肩的柔软边角,在空中轻荡。
她双手抱肘,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着神。
听见背后有脚步声。
她微惑回了头。
看见顾舟那刻。
她面色一顿。
顾舟神色散漫,倒是看不出异常了。
她藏起眸中思量。
转过了身,眼尾轻弯:“顾总,你好些了吗?”
顾舟凝着他,幽暗眸底淌过难以辨明的意味。
她黛眉轻动。
试图从他眼神中揣摩出他的心情。
“没有。”
王元灵一愣,忙问:“是头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眸色明明暗暗:“头是疼。”
她垂睫思索,想起了此前吃过的止痛片:“我包里好像有止痛片,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拿来给你。”
他声线幽沉:“你经常吃?”
她对上他乌眸。
太暗晦,看不透。
心里莫名腾起忐忑:“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通宵加班后头疼,所以放了几片在包里。”
他下颌微仰,乌眸愈显狭长,意味深长:“不过,灵总怎么猜得这么精准,一猜就猜中我头会疼?”
王元灵垂落身体两侧的指尖倏然攥起。
他凌冽得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眸,一瞬不瞬盯着她:“那我也来猜猜,灵总之所以这么了解药的后遗症,是因为曾经聘请的女助理吃过、还是你自己也吃过?”
她指尖轻颤。
竭力维持淡然:“顾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你不需要止痛片,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当即想走。
侧边栏杆却突然亘过他遒劲的手臂。
将她圈在栏杆与他之间。
被截断的光线斜斜切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透出不近人情的意味。
王元灵呼吸顿窒。
侧腰抵住冰凉的栏杆。
面上从容再难保持。
顾舟深凝着她垂落,不肯与他对视的眼眸:“灵总……”他刻意停顿,指节扣在金属栏杆发出清响:“考虑到后续的合作,我认为我们之间,需要坦诚。”
她抿了抿唇,倏然掀睫,直勾勾折入他幽黑瞳仁之中,她的影子倒映在内里,像困兽。
可她无法逃脱。
“即便事关难言之隐,涉及掀开别人伤口,也需要坦诚吗?”
她轻灵嗓音卷入海浪声潮,像质问,又太温和,难以判断她到底询问、还是质问。
顾舟乌眸凛洌:“那就要看看,它到底属于真相,还是谎言。”
她水眸涌过暗流:“真相如何、谎言又如何?和坦诚有什么关系吗?”
顾舟手腕下压,高大身影将她面前光线彻底阻隔。
背着光,讳莫如深地注视着她。
“坦诚就是摒弃谎言,所以,灵总不妨说说看,若是真相、揭了你伤口我向你道歉,但若是谎言,就该灵总向我道歉,因为你对我撒了谎。”
她被绕进了他的文字游戏。
脱身不成。
若不说。
就是不坦诚。
若坦诚了。
反证了以前她说过的话是谎言,那她……
她进退两难。
见她闭口不答。
顾舟扯起唇,笑意凉薄:“灵总不肯说,那我就自己猜?”
王元灵喉间轻咽。
只见他唇边染起玩味,咬字松懒:“我猜,你不肯坦诚的事情,与王耀祖有关。”
她瞳孔骤缩。
顾舟将她反应纳入眼里,唇边笑意半点没瘆入眼底。
“还要我再继续猜?”他声线裹着沉。
踹踹不安落了地。
她破罐子破摔,温润水眸忽似浪潮,满是攻击性:“所以呢,顾总是想嘲笑我也被人下过药,还是想八卦我有没有被我异父异母的哥哥得过手?”
顾舟攥着栏杆的骨节泛起用力的白,眸底斥寒,哑声:“他真的……”
“没有。”王元灵打断。
但凡跟王耀祖扯上一点边的谣言都让她恶心。
她自然要澄清。
只是,水眸失了亮泽,黯淡无光,此刻垂着眸,像一台没有血肉的机器阐述过程:“他趁着二老度假,在晚上助眠的牛奶里放了药,潜入我房间,我打翻了床头的花瓶,划伤了他的手臂,从二楼跳了窗,至于我为什么不请女助理,因为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的助理,不同的是,他得手了,且还怂恿女助理反帮着他来找我麻烦。”
没听见回应。
她掀眸,以为会看见他嘲笑嘴脸又或者一如平常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切猜测。
却在对上他那刻。
荡然无存。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神色。
阴鸷的、斥满戾气的,不再游刃有余。
他很生气。
意识到这一点。
她眸色摇曳。
气什么。
气她撒谎?
她无措着。
他却收回了横在栏杆上的手、直起身。
她面前光线骤然又亮起。
从黑暗忽地跃入明亮。
竟有些刺眼。
她眼眸下意识眯了眯。
“对不起,我本意非打探你隐私、也不会泄露半分。”他说:“但还是多谢灵总坦诚相待,我想,日后我们的合作,会顺利无阻。”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散漫。
语气很公事公办、没有藏匿一点私情。
仿佛刚才那极端情绪,只是她的错觉。
她正忐忑着。
就又听见他说:“下次不要放葱花,我不喜欢。”
王元灵第一反应是。
谁管你喜不喜欢葱花啊。
下一秒。
意识到什么。
她心头猛鼓。
对上他乌幽深邃的眼眸,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声懒却轻:“除了葱花,其他有关于我的,你若想知道,就问我,我……有问必答。”
末了。
煞有介事补了句:“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事事需要坦诚。”
对视间。
却是他破天荒地先行错开目光。
“我困了,先回去。”他喉结滚了滚:“这里……”
她耐心看他,等待他的下一句。
顾舟唇线抿直,眸色掠过不自然:“这里,咳,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去。”
王元灵嘴角轻轻弯起:“那顾总,还需要止痛药吗?”
顾舟眉头一挑,眸底情绪暗涌,声线捎起哑:“要。”
她婉笑:“那我现在回去,拿给顾总。”
“不用了。”他当即出声。
对上她讶然目光。
他清了清嗓:“我是说,与其在这吹冷风等你,不如我直接跟你去拿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