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尊夫人上次提过的美容院钻石卡。”林维泉的拇指在烫金卡面上摩挲，然后推给李昭明。
李昭明马上将它塞入公务包。
“拖，让江昭阳这小子……得不到！”他故意让后半句消散在雪茄的烟雾里。
“不给？”
“也不是！”
李昭明夹起海参的筷子顿了顿。“为什么呢？”
林维泉正用分酒器给李昭明斟第三杯茅台。
酒液撞击瓷器的清响中，他仿佛看见江昭阳在唾沫星子里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个总是与自己作对的家伙，很快就会尝到苦头。
“有一则寓言，挺有意思的。”
“什么啊？”李昭明一脸纳闷。
“你听下去。说的是乌龟受伤了，动弹不得，疼痛难忍，它便让好朋友蜗牛去药店买药。”
“结果，过了两个小时，蜗牛还没回来。”
“乌龟饿得实在不行，开始抱怨道：‘再不来我就要饿死啦！’”
“这时门外传来蜗牛的声音：‘你再说我不去了啊，我吃得太饱，爬得慢嘛。’”
“什么意思？”李昭明面有愠色，这讽刺自己啊？
“李局长，别误会，可能比喻不当。”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慢腾腾就行。”
“让江昭阳一天天熬，失去耐性。”
“更重要的是失去别人的信赖，让他以后举步维艰。”
“明白了！”
春奉市市长孙维城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藏青色行政夹克，指尖在金色市徽上轻轻拂过。
五米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秘书周虹涛捧着红丝绒托盘匆匆走来。
六枚银质勋章在晨光里泛着清辉。
“孙市长，都准备好了。”周虹涛将托盘搁在窗台上，一位礼仪人员小心翼翼地捧了进去。
孙维城望着二楼会议室的雕花木门，透过彩色玻璃隐约可见场内攒动的人影。
推开橡木门的瞬间，穹顶的星芒灯阵骤然亮起。
红色幕布垂落的主席台上，“二等功表彰大会”的金色立体字在追光灯下流转。
前排摄像机镜头随着孙维城的脚步缓缓转动。
红木穹顶下的小礼堂人头攒动。
上午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主席台的金丝绒帷幕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孙维城的目光扫过台下整齐排列的折叠椅——那是预留给六位二等功臣的。
“同志们，让我们以最诚挚而热烈的掌声，欢迎那些在各自岗位上默默奉献、英勇无畏的功勋英雄们入场！”
随着主持人组织部长梁炯明的宣告，礼堂侧门轰然洞开。
五名身着代表各自领域特色的服装的获奖者。
在雄壮激昂的乐队奏响的《英雄赞歌》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会场。
他们之中，有来自公安机关的英勇干警，身着笔挺的制服，眼神坚毅。
有法院里公正不阿、维护法律尊严的法官，身着法袍，胸前的法徽熠熠生辉。
还有一位见义勇为、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与歹徒搏斗的普通市民。
他朴素的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勇敢与正义的气息。
此外，还有一位科技领域的佼佼者，凭借卓越的科研成果荣获科技进步二等奖。
他穿着简洁的西装，脸上洋溢着谦逊而自豪的笑容。
最后面的一位是一个女医生，阳光透过礼堂的窗户，恰好照在她俏丽的面容上。
一身白大褂无言地诉说着她无数次拯救生命的感人故事。
掌声浪潮里，获二等功的六人少了一人。
唯独不见江昭阳的身影。
二等功已是和平年代的最高荣誉了。
一等功多半已是烈士。
梁炯明宣读了表彰决定。
接着，孙维城的声音传遍全场的每一个角落，“同志们，我们整个春奉市的社会稳定，科技的每一寸进步，生态平衡的协调发展，急诊室的监护仪每跳动一次。”
“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着这六位同志，以及千千万万与他们一样，无私奉献、勇于担当的同志们的指纹。”
“他们这些人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更是我们前行的动力！”
孙维城的声音在穹顶的声学结构里形成奇特的共鸣，像深潭投石激起的涟漪。
孙维城接过礼仪人员递上的红绸托盘，六枚二等功银质奖章在墨绿天鹅绒上排成两列。
他的指尖抚过凸起的国徽浮雕。
随之，开始了一个一个地颁奖。
很快，五个人的奖章颁完了。
“下面颁发江昭阳同志的奖章。”梁炯明连叫了三次，却迟迟未见其人。
直到第三次重复呼唤。
礼堂的后方才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后方。
只见江昭阳跌跌撞撞地冲进会场，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与歉意。
他的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
江昭阳上台时带了股凉风，夹克下摆沾着混凝土碎屑。“实在抱歉，来迟了……路上遇到点小状况，耽误了时间。”
江昭阳的声音混着喘息。
孙维城看着有些狼狈的江昭阳，心里有些不悦。
这小伙子时间观念不强，衣着不整，这么严肃的表彰会竟然这样对待？
还能期望他干好工作？
颁奖流程继续推进，当孙维城将奖章别在江昭阳左胸时，台下快门声此起彼伏。
“作为护林员，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江昭阳的发言简短得反常。
此刻，他选择轻描淡写，没有过多的渲染与夸耀。
这是因为在他看来，守护自然、保护生命，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无需多言。
但孙维城记得他的事迹是一人力擒五名盗猎分子。
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是他孤身一人深入密林，与五名穷凶极恶的盗猎分子斗智斗勇，最终凭借智慧和勇气将其一一制服的惊心动魄故事。
原不应该说得轻描淡写。
虽然有谦虚的成分，但是更多的是没有准备，敷衍应付。
掌声响起时，六束追光在穹顶交汇，勋章阵列在镜头前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
孙维城望着台下明灭的镜头红灯。
忽然想起昨天降温。
今天清晨看到公路边香樟的落痕——这些功勋就像这些转瞬即逝的叶子，却在消融时滋养了整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