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柳璜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毕竟是准亲家,勉强可以算是一家人吧?”
“家人之间,在吃饭时间探望,也算合情合理。”
“不算唐突吧?”
“对,对,自己人中午去不算唐突。”朱洁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道。
但随即,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可这个点去,会不会……还是有些不妥?”
“他江家现在还当我们是自己人吗?”
“去一下不就知道了。这是试金石,如果能接纳我们柳家的话最好。”
“我们探视准女婿,天经地义。”柳璜打断了朱洁玉的沉思,压低声音道,“不接纳的话,我们再另想它法。”
“总不能因为一次拒绝就放弃了,毕竟我们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希望这次打悲情牌可能还起作用。”
朱洁玉突然起身拉开冰箱,保鲜盒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是我腌的醉蟹,用的二十年陈酿花雕。”
她捧着玻璃罐,蟹壳在琥珀色酒液里若隐若现,“还有,周静最爱江南风味,去年中秋她夸我做的蟹粉狮子头地道。”
“好,都带上!”
翌日清晨。
江昭阳醒了过来,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雪白床单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他轻轻坐起身,感觉身体经过一夜的休息,正逐渐恢复着活力。
床边摆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饮料,那是护士在他熟睡时悄悄放置的。
江昭阳端起杯子,轻轻啜饮了一口,那丝滑的口感和淡淡的奶香瞬间弥漫开来,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他转动着还剩一点儿牛奶的玻璃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昨晚,江景彰、周静夫妇因儿子身体状况的明显好转。
再加上医院有专业的护士团队24小时值班,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得到及时处理。
便在江昭阳的多次劝说下,放心地回家休息去了。
打算第二天再来。
毕竟,这对中年夫妇也已身心俱疲。
然而,病房外的走廊里忽然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像一串密码敲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
皮质鞋跟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出特有的节奏,让他想起镇政府会议室里此起彼落的茶杯叩击声。
“爸、妈这么早就来了?有必要吗?”江昭阳心里道。
他又一想,不对!
这不是两人的脚步声音,是多人。
首先进来的人却是赵平和钟声悦。
两位医院主要领导同时出现,这意味着情况不正常。
江昭阳心里倏地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江镇长,有领导来看你了!”钟声悦的声音裹着蜂蜜般的笑意先人一步飘进来。
赵平紧随其后,他的身形恰好堵住半边门框,手里病历夹像块微型盾牌。
“是谁?”
“你看看就知道了!”赵平的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仿佛是在享受这个小小的悬念带来的乐趣。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他没有直接透露来者的身份,而是让江昭阳自己去发现这个惊喜。
赵平的目光在江昭阳和门口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丈量某种无形的距离。
他的话音刚落。
接着一个人进来了,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进来的是县委办主任刘直伦。
他手持着的是果篮。
刘直伦第一个跨进来时,果篮上缠绕的红色缎带正巧扫过门框。
青皮蜜柚与红富士苹果垒成的果篮率先闯入视野,有些鲜艳夺目。
这位县委办掌门人总能把公文包拎出菜篮子的闲适,此刻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继而进来的是副县长江然。
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兼职防汛办主任。
江然的白衬衫永远熨烫得找不到褶皱,怀中的百合沾着晨露。
江昭阳刚要起身,江然不让,“江镇长,我们是家门啊,躺着别动。”
江然突然向前半步,百合花香猛地浓烈起来。“这是刚从南郊花圃摘的,我记得昭阳你对花粉不过敏?”
他抽出一支百合插进花瓶替代已有些枯萎的花,茎秆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清水漫过墨绿色花茎,将卡片上的“早日康复”洇出毛边。
江然指尖还沾着花粉,“防洪期还没过,你倒先把自己冲进医院了。”
江然确实不知道江昭阳为何进的医院。
他刚外省出差归来,没有任何向他提起过原因。
这话听着像责备,眼角纹路却泄露了关切——去年防汛抗洪时,江昭阳表现突出,给江然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江昭阳以为这就完了,这两位都是县城重要的人物。
可是,还没有完。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美女官员。
县委书记魏榕!
“魏,书记你来了?”江昭阳有些惊愕道。
室内原本弥漫的淡淡百合香,仿佛感受到了新来者的不凡气场,竟被一股清新而高雅的山茶花香水分裂开来,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之美。
魏榕走进来时,晨光恰好漫过窗台,给她深灰色套装镀上金边。
年轻的女书记踩着五厘米高跟鞋,脚步声却轻得像掠过水面的雨燕。
“江镇长,受苦了。”魏榕在距离病床三步处站定。
这个位置既能看清江昭阳的面容又不会显得过于亲近。
刘直伦适时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塑料包装纸发出窸窣轻响,掩盖了江然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魏榕从坤包里取出个牛皮纸袋,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县气象局刚修订的气候报告,我觉得你应该第一时间看到。”
她的声音像浸过山泉的丝绸,裹着七分关切三分威仪。
江昭阳接过还带着体温的文件,纸张摩擦声里混杂着窗外麻雀的啁啾。
当他看到“强阵雨成为常态,极端天气可能百年一遇”四个加粗黑体字时,心中一阵阵悸动。
极端气候往往意味着灾难性的水灾。
难道今年真的将迎来百年一遇的洪峰?
魏榕白皙指尖轻轻点着床栏,不锈钢发出细微颤音,“江镇长,我听说你在加固防洪堤坝。”
“有人说你是押宝,赌一把未知的未来。”
“我觉得你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该押的时候还得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