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云不知道程明安信了没有,只是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下稍安。
程明安让身边的人去问问,关于禹城王然一案复核的折子到哪里了,若是发出去了,即刻派人追回来。
按照州府律例,所有被判死刑的案子,都要上报太守府,经复核无误后,方可执行。
算算时间,王然案子的折子应该已经到了。
小厮匆忙去问,很快就回来了。
“回禀韩夫人,复核的折子还在太守衙门中,因为郑荣郑大人觉得其中证据不足,所以留中了。”
“郑大人何在?”
“就在门口候着。”
“请他进来。”转而吩咐小厮:“带这位秋云姑娘去后院休息休息。”
王秋云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并不是很想走,但是这里气氛严肃,她只敢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程明安。
程明安温柔道:“你且放心去休息,这些日子一路走来应该吃了不少苦,若是你阿爹是冤枉的,我一定会还他清白的。”
程明安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想到了多年前,程家发生惊天之变时候,她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便不由对王秋云心生怜惜。
王秋云听过不少故事,知道官官相护,知道自己父亲昔日追随的将军李德是程家的仇人。
她原本不应该相信的任何人的,可是无论是之前的程大将军,还是眼前这位比仙女还要漂亮的女官大人,她都觉得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多谢大人。”王秋云跪下叩了一个头,方才离开。
程明安看了郑荣递上来的有关王然案子的折子,确实是一桩杀人案。王然与人发生争执,激愤之下,将人杀死,案情简单明了,证据证人都有。
“王然可还有其他案子牵扯?”
“并无!”
程明安顿了顿,淡淡道:“之前郑大人说,这里的证据不足,所以留中。可是我看,其中证据完备充分,完全没有问题。”
郑荣沉稳应道:“回禀韩夫人,单看此案确实没有疑点。”
“那你留中是何意?”
“下官在西北府为官已经十五载,对西北府的大部分官员也算是了解。王然曾是一名悍将,只可惜跟错了人,所以一身功劳最终也才得了个七品小官。当年他曾率五十越州军护卫越州一个村子里的上千百姓,使其免受柔然屠杀。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时气愤,去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郑荣并没有回避李德的事情,因为他与程家人共事这几年,知道程家人光明磊落,并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程明安道:“当年的他的确英勇,不代表如今的他做不出鸡鸣狗盗之事,郑大人,你最好有更好的理由说服我。”
在程明安的注视下,郑荣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王然的身份有些尴尬,我怀疑这是有人在用李德旧部生事,所以暂时将此案压了下来。我已经派人去越州查看了,若是事实如此,我绝不会姑息,但是还请韩夫人宽容些时间,以免不必要的争端再起,损伤程家声誉。”
想到李德,程明安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的烦躁压下。
你看,如李德这般这种令人厌恶的人,即便已经死了多年,还要来惹人烦。
程明安轻叹一声,抬眸看向郑荣,不由面露欣赏,此人嗅觉的确敏锐。
按照王秋云所说,王然一案中,确实有人拿李德与程家的旧怨兴风作浪。
程家从未打压过任何李德旧将,但是架不住底下的有些心术不正的官员私自揣度行事。
程明安将刚才王秋云所说的话,捡重点跟郑荣说了说。
郑荣一听,心道果然如此,很是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程明安吩咐:“让人给你派去的那人传个话,到了禹城以后,先与那里的人周旋着,不要打草惊蛇,以免他们杀人灭口。”
郑荣点了点头,请示明安道:“我这就派人去。可是既然他们敢这么做,我怕我那属下应付不了,不如我亲自去一趟?”
程明安手指轻点着案卷,思忖片刻后,说道:“我跟你一同去吧。既然有人扯着程家的大旗无事生非,那我正好借此机会,将这个隐患彻底除了,免得日后有其他官员再如法炮制。
西北府一带战乱多年,因为柔然的暴虐和屠杀,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以至于这里十室九空。
当年随着程家一同到来的,还有皇上元晔下令免去西北府十年税收和徭役的诏令,并且每一年都会酌情给予一些补助。
程明熠坐镇西北府,程明安出谋划策,实施了休养生息的策略。
他们劝民还乡,释奴为民,以此来增加人口和青壮劳动力。
并且重视农业,鼓励百姓拓荒,对于踊跃开荒的人会予以奖励。
之后开通商市,积极牵线,将西北府各地的特产销往其他州府,大力发展贸易和经济。
这几年下来,西北府一半地方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愿意来到这里定居。
而剩余那些城池还是在视情况给与拨款,保证百姓的日常必需。
其中越州禹城就是需要拨款的地方之一。
如今看来,那里的官场很可能是掣肘的一大原因。
程明安要去越州的事情,没有张扬,只告诉了程家人。
韩晏巡视边线去了,算算回来还要十几日回来。
明安知道若是提前知会他,他肯定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但是明安觉得此行并没有什么危险,也就不想让韩晏来回奔波。
便特地吩咐府中下人,不用告知韩晏。
等他回来,安心待在燕城,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明安算了算日期,提前留了十来封回信。
因为韩晏自出门那日起,就每日都写信回来,他们父子看见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家里的小豆丁又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明安。
明安也只能有样学样地给韩晏写回信。
不过写的都是日常琐事,所以明安也不担心韩晏会发现什么。
家里的小豆丁已经四岁了,今年韩晏出门前,死活要跟着,说是要去小舅舅家中做。
巡视边防,难免风餐露宿。韩晏不想他吃这种苦,原本不打算带的,但是程明安却同意了。
身为冠军侯的长子,将来肯定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既然他想去,那就让他去。
让他看看大漠长河,看看壮阔草原,也好知道百姓如何为生计奔波,士兵又是如何护卫边关安宁,这是看多少书本都学不来的。
韩晏一脸不舍:“可是他才四岁!”
程明安不以为然,轻笑道:“你四岁的时候,每日辰时,都跟着家里的府兵在练武了,他呢,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韩晏对自己下的了狠心,再辛苦也不会多说一句。
可是自家儿子眉眼之间跟程明安像极了,这样一个小豆丁,眨巴眨巴眼睛,软乎乎地喊困,他又哪里忍心把人从床上抓起来呢?
小豆丁听说明安不反对,一蹦三尺高。
他知道只要他阿娘赞同,那就肯定可以出门了,毕竟家里阿娘最大,连阿爹都要听她的话。
韩晏确实没再继续反对。
既然明安同意,小豆丁也想去,那就去吧,顶多他走慢些。反正现在也没有战事,一些小的外族部落并不成气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原本一月的巡视时间,硬生生地拖到了一个半月还没有回来。
程明安将家中的一切安排好了以后,就轻车简行,带着侍女和太守府的府兵,还有郑荣、王秋云一同前往了越州禹城。
路上,程明安问了王秋云不少有关桐柏县百姓的事情。
听着王秋云的述说,明安的眉头越皱越紧。
觉得禹城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以至于明安不得不改变计划。
她将王秋云留在了半途中,然后写了封信,让人带着太守府的令牌去青州借兵。
禹城在越州和青州交界处,距离这最近的驻兵就在青州。
郑荣看着程明安的一系列动作,心中也有些惶恐,别说程明安出事,就是受到惊吓,以那位镇西将军的脾性,怕是也会闹出大动静。
几年前,曾有人私下非议程明安牝鸡司晨,让人看不下去。韩晏知晓后大动肝火,直接派兵将那人连同家眷一起赶出了西北府,直言看不下去就不要看。
经过那件事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程明安是韩晏不可触碰的逆鳞。
想到这,郑荣不禁开口劝道:“韩夫人不如也留在这里,我先去禹城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韩夫人也可有所防备。”
明安轻轻吐气:“我只是小心为上罢了,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有人以程家声誉为诱饵,引我来此,我总要亲自看看才能放心。”
多日以前,郑荣的属官就已经到了,他大摇大摆的进了衙门,说是来复核王然的案子,对于其中提到的人证物证一一上门校对。
虽然衙门的人各种暗中催促,他只当看不懂,就做个书呆子模样,按部就班仔仔细细地查。
程明安自到禹城之后,就没有露面,是郑荣出面找的栈,对外就说是来这里寻亲的。
因为这里十分贫瘠,鲜有陌生人前来,所以程明安一行人从入城就很是显眼,打量她们的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