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如黑曜石一样的双眼，慢慢睁了开来，望着面前表情逐渐严肃下来的林恩。
“人偶小姐……”
林恩眉头紧锁，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娇小的身影。
黑弦月。
是她……
可是那个娇小的身影却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注视着他，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木然，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偶。
林恩立刻抓住了她的双肩，望着她的双眼，紧张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而他明显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状态有些古怪，而更重要的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远征的队列当中。
“她怎么了？”
林恩低声侧眼道。
人偶家早已转过了头，目光望着林恩，道：
“你不用紧张，林恩，她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她太要强了……”
因为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在地狱当中陪着你的少女，已经慢慢地开始掉队。
已经没有办法能个再跟得上你的脚步。
其实这是正常的。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着能够像他那样离谱的晋升速度，能够一次又一次在短短的几年的时间里，横跨数个阶位，达到那个前人想都不敢想的阶位。
而她其实也大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待在黑夜城，眺望着那个曾经的身边人，变得越来越璀璨。
“可她不想那样。”
人偶家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自己的这个学生。
“她还是想跟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作战，而不只是……接受着你的庇护，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所以……”
她的眼睫微垂。
“她接受了我的衣钵。”
她打碎了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血肉。
她留干了血。
她重新把自己改造成了人偶。
听完了人偶家的解释，林恩怔怔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娇小的女孩，望着这个曾经陪着她在地狱当中走过了漫长岁月的女孩，他依然记得在她在黑夜城剧变时为他做出的牺牲，记得那场梦境之后那最长情的告白。
“不行。”
林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阴沉。
“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几乎是斩钉截铁。
那一刻，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法则的流光刹那间浮现在了他的手中，就要笼罩在黑弦月的身上。
他不希望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孩再遭受这样非人的痛苦，他也不希望她在跟着他上这样惨烈的战场，他并不需要他所有心里挚爱的人都跟着他上战场！
但是下一刻。
人偶家挡在了他的面前，猛地抓住了他那跳动着刺目法则的手，凝视着他道：
“我知道你有能力把她变回去，你现在比我们所有人都强，但是林恩，那是弦月她自己的选择，我不希望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独自痛苦，我是她的老师，我比你更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能忍受什么，如果你真的还在乎她，那就请你尊重她的选择。”
林恩咬着牙，丝毫不退道：
“就是因为她在我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我才不能允许她这么做！她好不容易才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女孩，如果只是想跟着我上阵杀敌，就再次肢解自己，我不答应！”
人偶家盯着他，道：
“林恩，她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禁脔，你没有权利违背她的意愿。”
“你能让我们上战场，你能让我们和你并肩作战，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把你视如己出的女孩，如果你确实对她还有感情，那你就应该学会尊重，而不只是一味地保护。”
林恩死死地注视着她，拳头紧握，但是依然没有后退。
但其实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这就是这个家伙的性格。
他在某一方面，几乎是偏执地觉得，他就是要成为那堵高墙，要将他所有挚爱和珍惜的人，都挡在身后，不让任何的危险渗透进来。
这几乎贯穿了他在整个地狱时期的行动。
而现在虽然已经有所转变和妥协，但是这种骨子里面的观念，又岂是说能够消减就消减的。
眼瞅着对峙。
林恩的拳头更是不断地紧握和松开，目光挣扎，尽管他知道人偶家说的没错，但是只要看到那张让他怜惜的脸，他就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他用力地咬着牙，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别了……别了……
他不想要更多了，他不想要他更多挚爱的人扑向这场血与火的战争了。
有我啊！
有我啊！
爱丽丝，人偶小姐，老师，夫人，不要再继续了。
留在我为大家开拓出来的城墙之后，在这场战争打完之后，他一定还会回到和过去一模一样的时候啊！
可是也就在那个时候。
突然之间。
他仿佛感受到了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背。
他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那闪烁着的法则的微光中，映照着黑弦月的那张精致的脸颊之上，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闭上了双眼，就像是以前一样，静谧而安静地侧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一点点地熄灭了他手心中绽放的法则的威光。
林恩怔怔地张开了嘴。
他想要说话，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依旧是像人偶一样木然，她的身上依旧是感觉不出任何的温度，可是那根链接在她小拇指之上的丝线，却是仿佛在轻轻地向他诉说。
诉说着她的决定，她的渴望，她的向往。
也许不奢求获得他全部的爱。
不奢求像那个美好的梦境中一样，能陪着她度过那充实的一生。
但就像那个时候，像你那般帮助我一样……
也给我一次。
能帮助你的机会。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力量……
小拇指之上的那根丝线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林恩沉默着，望着怀里的这个女孩，望着她脸上那静谧如花丛玫瑰一样的表情。
他那紧握的拳，终于是一点点地松开。
“反正……我管不了你们了。”
林恩伸出手，拭去了眼里进的沙子，他笑着扭过了头，似乎是不太希望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既然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那就随便你们好了。”
他这个人。
可不是那种矫情的蠢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