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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别推开我,我就抱一会儿,好吗?”

    岑佑年去世的消息,是江逾白告诉江晴笙的。

    江家和岑家的渊源,也不过是孟南汐。

    她作为章老的得意门生,江家乃至章家,都算是孟南汐这边的朋友。

    岑佑年去世,他们没有去吊唁的必要性。

    向来心善的章知雨更是直言:“唉,恶有恶报,死者为大,就不骂他了。”

    江晴笙今天状态不佳,还沉浸在赵沐桐讲述给自己的故事里。

    活着的人,往往比去世的人更痛苦。

    因为他们要经历失去的折磨,年复一年的饱受摧残。

    江晴笙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她在无限心疼赵沐桐悲惨际遇的同时,也对岑淮予残存一小部分的同情。

    这点同情是很可怕的东西。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又会让她产生情感的羁绊。

    程思言打电话来的时候,江晴笙在家里喝了点红酒,小猫依偎在她怀中。

    程思言开门见山:“笙笙你听说没,岑淮予父亲去世了。”

    “嗯。”江晴笙放下酒杯,“听我哥说了。”

    “唉。”程思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问:“你要不要发点消息聊表一下,比如节哀什么的…”

    江晴笙觉得没必要。

    岑淮予不会因为父亲的去世而痛苦。

    话虽如此,但江晴笙还是点开了那个设置为消息免打扰的聊天框。

    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也仍旧没发出一条消息。

    但那头突然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的是和江晴笙的聊天页面,最顶端的那栏显示——

    对方正在输入中

    岑淮予问:笙笙,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江晴笙脸不红心不跳地打字:

    应该是出bug了,我没话要说。

    岑淮予不戳穿她,回复:

    我有话要说。

    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后天晚上,是冬至。

    冬至在圣诞节的前几天,江家人不过圣诞,但照例会在冬至那天去吟花巷陪外公包饺子,吃晚饭。

    江晴笙想了想,回复:

    后天要跟外公一起吃。

    岑淮予:好,那我们改天再约。

    程思言下班的时候过来了一趟,两个女孩抱着小猫去宠物医院打疫苗。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来岑淮予家的沈凯凡。

    沈凯凡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江小姐,你和朋友要出门吗?”

    “嗯。”江晴笙点点头,冲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这是...?”

    沈凯凡解释:“岑总刚从葬礼上下来,今晚住老宅那边,我来帮他取点东西。”

    “你们岑总,精神状态还好吗?”

    程思言开口,想了想又觉得措辞有问题,纠正道:“就是,他心情怎么样?”

    心情怎么样?

    沈凯凡想了想,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但也没看出伤心难过的迹象。

    于是,他只答了两个字:“还行。”

    江晴笙拉着程思言往电梯口走,对沈凯凡说:“你先忙吧,我们先走了,让你们岑总节哀。”

    沈凯凡:“好的。”

    这句话的确被他原封不动带给岑淮予了。

    他把从岑淮予公寓带来的东西递到他手里,转头说:“岑总,我刚遇上江小姐了,她让你节哀。”

    岑淮予点点头,没什么哀色,“知道了。”

    葬礼结束后他没和岑老爷子一起回老宅,而是去了趟孟南汐的墓园。

    初冬的雨凛冽,像被揉碎的玻璃渣,密密匝匝地滴落下来。

    岑淮予站在孟南汐的墓碑前,手中还紧攥着岑佑年的死亡证明。

    雨水在死亡证明上洇出褶皱,像被时光磋磨的仇恨滋生又泯灭。

    右侧的大理石墓碑上还泛着水光,岑淮予小心擦拭掉母亲照片上的水痕。

    “你最恨的人死了。”

    岑淮予湿冷的声线撞进雨幕里,一点点破碎。

    他倏然想起孟南汐临终前的那双眼睛,那样悲戚,又那样不甘心。

    母亲的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鸣声的那一刻,岑佑年的怀里又搂着哪个女人呢?

    雨势渐大,他仍旧挺直脊背,在孟南汐的墓碑前站着。

    低头的那一瞬,忽然看见自己此刻苍白的倒影在积水里摇晃着,那些曾经的记忆也坍缩成尖锐的镜面。

    岑佑年砸向孟南汐的红酒瓶,当着众人的面不顾情面的辱骂,出轨成性后的破罐子破摔。

    他曾说,孟南汐于他而言,已经是一只毫无用处的花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妈,他欠你的道歉,就让他去地狱偿还吧。”

    岑淮予只在老宅住了一晚上,一大早就离开了。

    老爷子觉浅,加上刚经历丧子之痛,根本睡不着。

    岑淮予下楼的时候,岑老爷子正在偏厅的一隅角落里翻看曾经的旧照片。

    回顾一生,漫长到像经历了好几个世纪,蓦然回首之际却惊觉——

    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争抢一辈子,向往权利与金钱一辈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岑老爷子心气都被磨没了,人也苍老数倍。

    模糊的视线瞥见岑淮予离去的身影,想喊他,但话到嘴边,还是什么都没说。

    -

    江晴笙做了个噩梦。

    梦里是一处泛樟木香的阁楼,很大,但没有出口。

    她在阁楼到处乱转,试图找到离开的大门。

    岑淮予是突然出现的,他出现后,身后突然多出了一扇窗。

    窗外是皑皑白雪掩映的腊梅,岑淮予朝她伸手,“笙笙,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江晴笙伸手了。

    可在她递出手的那一刻,岑淮予凭空消失了,那扇窗也是。

    窗外出现的腊梅好似一场海市蜃楼。

    她依旧被困在这栋阁楼里,呼喊岑淮予名字时,还会听见空旷的回音。

    早晨六点,她猛地惊醒。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睡着,打开手机看了眼,一个小时过去了。

    七点,她索性不睡了,起来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后,手机上有岑淮予发的信息。

    笙笙,你醒了吗?

    江晴笙回了个问号过去。

    那头秒回:

    如果醒了的话,可以开下门吗,我就在你家门口,看你一眼就走。

    江晴笙昨天遇见沈凯凡的时候,听他说了岑淮予晚上住老宅。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大早,他就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江晴笙最终还是开了门。

    一开门,就跌进一个厚实的拥抱里。

    那一刻的岑淮予,像是孤独的海终于找到了零碎的岛屿。

    他抱住她,声音沙哑:

    “别推开我,我就抱一会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