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休养,销假返工后首次正式见面,包开朗自报家门。
“久仰包总。”余欢喜笑着打招呼。
包开朗下巴微抬,“还习惯吗?”
“挺好的。”
“那仨货给你气受了吧。”包开朗道。
他穿了一件浅卡其色马球衫,配原色单宁牛仔裤,脚蹬Isaia休闲鞋,松弛感拉满。
“……”
余欢喜垂眸,笑而不答。
见状,包开朗一下子笑开,视线不经意望向远处烤肉架,“阶级斗争哪儿都有。”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想要的斗争。
闻言,余欢喜捡起身旁一个马扎,略错一个身位,坐他下首,摆出一副倾听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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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地由八十年代老式疗养院改建而成,院子空旷,还有一间室外游泳池。
两架工字型烤肉炉,一堆人凑趣围在跟前,串肉备菜切菜,各个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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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开朗抬眼,望向人群,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知道‘刺马案’吧。”
“《投名状》跟它改编的嘛。”
余欢喜的回答随大流,老包特意起话头,必定有深意,没必要班门弄斧。
她学中国史的,怎么会不知道。
1870年南京,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身亡,一度被称为百年奇案,以“海盗定案”举世哗然。
然而,到底是贪色卖友招祸,还是同僚加害,历史上众说纷纭。
最常见的版本,说马新贻勾引二嫂,另一个版本则直指政治斗争,刺张文祥是为人刀俎,还有一个流于俗套的个人恩怨。
听话听音。
余欢喜一琢磨,老包想聊斗争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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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开朗“嗯”了声,“咱们公司一样的。”
“人以群分,一线员工力求不背锅,业务骨干高级一点,斗争业务掌控权。”
余欢喜对号入座,周清华落入眼底。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部门经理层面,就像夹心饼,你猜他们想要什么?”
“……”
余欢喜抿嘴思考,几张脸庞陆续闪回,张黄和、李音甚至刘宇宙,熟悉又陌生的。
忽地。
她醍醐灌顶,“要领导心里的地位。”
向下榨取或同级倾轧,他们表现最明显的,无疑是如何最大限度凸显个人价值。
包开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玩味笑笑,来了兴趣,手一抬,“再往上总监级别。”
“抢地盘。”余欢喜没有半点犹豫。
现放着昔日Never哥的例子。
与Ching姐争夺研学业务归属,死守新业务部盘口,试图进一步稳定地位。
“……”
四部许久没有如此一点就透的总经理了,包开朗连连点颔,十分满意她回答。
索性再大胆一试,“业务总层面呢?”
“……”
这一回,余欢喜沉默良久。
她莫名想起庄继昌。
他的目标,取决于公司指标。
实现营收或完成改革,无论哪一样,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
至于个人,他更关注兑现个人价值。
权力游戏里,庄继昌的斗争,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主角,所有人都不过是NPC工具人,注定被抛弃,这就是精英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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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包开朗笑问。
他的话拉回余欢喜思绪,她哽了下,拽着干发毛巾来回一捋,摇头岔开话题。
包开朗没再追问,他双手架稳口琴,吹奏前,眉头轻挑,“职场如戏,懂得看戏,才好伺机而动。”
受益良多,余欢喜谦逊点头。
包开朗吹《成都》。
这时。
裤兜手机振动,山姐:三缺一。
罕见地拍了张现场照发来。
余欢喜放大欣赏,一眼瞥见下风位,一张熟悉的侧脸——庄继昌。
隔着屏幕穿破次元的意气风发。
她一咂嘴,点开定位回复:公司怀柔漂流呢姐。
山姐没回。
包开朗淡扫一眼,眼神示意,换气间隙,意味深长试探问道:“认识?”
“嗯。”余欢喜没多说。
包开朗笑:“不简单。”
关于她怎么来的睿途,老孙没有细说,今天一看她聊天框,顿时全明白了。
圈子就那么大。
“以后业务上有困难直接说。”
“谢谢包总。”
包开朗举着口琴,“你有爱好吗,没有的话,倒是可以培养一个。”
斗争生活艰苦,得学会苦中作乐。
“搞钱算吗?”余欢喜问得坦诚。
“……”
口琴破音,包开朗一口气没上来,嘿嘿朗笑,“挺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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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叫包开朗说准了,北京生活简单无趣,如同网游开新副本,持续打怪升级。
和庄继昌暧昧管理截然相反,工作上,包开朗相当避嫌,从不和女下属独处一室。
余欢喜汇报进度,他敞开门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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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过去。
余欢喜结识了睿途法务总监靳律,意外的是,两人居然是凤城老乡。
说来好笑,她在餐厅认得乡党,源于他的语言表述习惯——爱说“把字句”。
那天,餐后水果供不应求,靳律在排队人群里嚷嚷,“快点把西瓜一杀。”
“……”
好比山东人爱倒装,凤城人堪称“把字句”狂魔,喜欢说“把……一……”。
比如“把班一上”“把馍一掰”“把车一洗”“把地一扫”“把门一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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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很忙,余欢喜没机会谈恋爱,年轻的肉体,仅限于商K男模,想想而已。
说到底她还是慕强的。
她说过,干掉正确答案,我就是正确答案,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我才不要和你在顶峰相见,我要你在山脚下仰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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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余欢喜意外收到林眠消息。
咨询她佳途云策怎么样,累不累,说有个朋友想跳槽,又担心跨行不适应。
余欢喜套用书里句子,回她:人生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永远年轻,永远热情,永远一身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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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梭,生活对牛马来讲没有区别,将自己彻底投身其中,感觉不到一点违和。
直到大巴侧翻事故,厌倦了冷漠的傲慢精英,三观不合,余欢喜选择辞职。
现实与梦重叠。
拼凑一个完整的她,不认命,不服输,不敛锋芒,野性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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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班飞机,邱收准点接机。
凤城夏夜晚风怡人。
鹊南公园,草坪刚修剪过,空气里飘着青草香,大G熄火停靠路边。
“衣锦还乡还买便宜票。”邱收调侃。
余欢喜:“可以买贵的,不能买贵了,掏光积蓄买房,我现在兜比脸干净。”
“……”
话音刚落,邱收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付房租。”
“什么意思?”余欢喜没跟上他脑回路。
邱收看她一眼,没说话,俯身解开她的安全带扣。
突然暧昧。
他温热气息洒在耳畔。
“……”
余欢喜双肩紧绷,紧贴头枕纹丝不动。
呼吸交错。
邱收喉结轻滚,满眼宠溺看着她。
这个吻,从春节就一直徘徊他脑海。
喜欢是棋逢对手,有所选择,而爱,是甘拜下风,是非你不可。
“余欢喜,现在,难道你不该闭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