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上的修士或多或少听说过玄蛰道胎一事,此刻看到螭龙珮并没有生出多少此为何物的疑惑。

    倒是紫英,突然嘟囔了句:

    “当年这位许半怅许公子,和永安郡主同入敕渊,最后他倒是带着禁制松动一事安生离开,可问及永安的去处却避而不谈,”

    “最后还是瞧见城主府中魂灯熄灭,永安陨落一事才传了出去。”

    他看着那枚神光湛湛的螭龙珮,眼中倒是没有多少艳羡,更多的是感怀和遗憾。

    他出身云州,自入道起就听说过永安这个名号,

    所有年轻一辈都对这位来日注定会走在他们前头,成为表率般的人物存在诸多复杂的心思,

    嫉恨和羡慕或许有,但在听说她陨落的那一瞬间,心中的涩然却是统一的。

    她不该这么落寞的离开。

    她的落幕绝不该无声无息。

    紫英对这样受到众人瞩目的存在也曾揣过一份憧憬,当时他和幼时玩伴都以见过永安一面为谈资为幸事,当然,也都有一份来日偏要赶超永安,势要打破众人百般笃定之事的桀骜意气!

    若说在知道永安的名号前,他们在修炼上只出了八分力,可自从道途上有了这样一位背影供他们仰望,即便没有师长耳提面命的督促,他们也自发主动的用上十分力!

    “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

    紫英拧着眉,他其实很少感受到酸涩的情绪,可此时,一颗心鼓胀的厉害,情绪明明应该跌到谷底,可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古怪的自傲,

    “永安......是为了禁制而陨落。”

    紫英这句话也像是在告诉旁人,

    你们瞧!

    这就是我年少时仰望的少年!

    生时光芒万丈!死亦死得其所!

    这枚螭龙珮,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刻,众人默默无言。

    所有人都只在意她的仙胎道体,可被尘世掩藏的重固封印一事却真正的体现出永安心中之义。

    直到此时,终于被这面八方镜传到九州各地,

    明珠不掩尘!

    这位女子,不只有一身让人艳羡的资质。

    当然,感性之余,理智涌了上来。

    也有人在螭龙珮出现后不久,看到那自玉佩上涌出的仙气时,心中诧异之余更多的是悚然!

    诧异的是......世人耳中的永安和这位自幼结有婚约的许公子情谊颇深,“裁雪为幡,刻骨铭霜”一事直到此刻仍为九州所知。

    为何......这纯洁无瑕的仙气,竟带着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悚然的是,永安的道胚,就不怕灭去许半怅后禁制不稳么?

    这两人之间真的有如此深厚的情谊么?

    紫英突然大喝一声:

    “他活该!”

    他像是洞穿了当年敕渊中的隐秘,对许半怅此人的厌恶程度简直到了极致。

    他甚至恶意揣测道:

    “保不准当年永安以道胎献阵,就是他促使的!”

    “否则道胎未成,还未入道的永安郡主,怎么会和他来到危险重重的敕渊!”

    紫英眼睛都红了,他看着那道转瞬来到许半怅面前的仙气,心中只觉得畅快!

    听到紫英的揣测,众人心中自有思量。

    许半怅双目瞬间涌上血泪,情绪在一瞬间崩盘!

    自十年前离开敕渊,关于永安的所有都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可此时此刻,她一身盛名所系之物,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

    在看到那缕仙气向自己涤荡过来时,他更是面无血色。

    他终于确切的知道,

    永安的确是厌恶自己的,

    以至于不让火灵回应,

    以至于......要在自己穷途末路抓住最后一线熹芒时,仍要让自己神魂皆灭!

    “你就不怕禁制再生缝隙么?”

    “若最终仍是这个结果,那你的牺牲又有何作用?”

    许半怅想了很多,

    最后却在仙气灭顶的那一瞬间,侧过头看向见魔崖上白衣烈烈的姜丝。

    他对这位女修有足够浓烈的厌恶和狠意。

    这并非突如其来,毕竟,这样一位挣扎着从低位走上高位的修士,会让他想到自己。

    原来,逆路而行,也不需要满手泥泞。

    他......自以为为争天命而不顾一切的做法,并非是唯一选择。

    许半怅沉默着,

    那团似若无物,却让他自心魂中升起浓烈的惶恐和无望之意的仙气,将他毫无血色的脸照的一片莹白。

    炙暖的光,让他忆起很多很多年前,

    梨花纷飞,婆娑树影下,年幼的他站在墙角边,看到一位妇人正用帕子擦去女孩额角的汗渍,

    女孩织锦团绣的裙衫耀眼的像是金玉堆积。

    她站在明光下,而他则在阴影中,用满是......羡嫉的目光看着她。

    永安,

    真好听的名号,两个字含着长辈对这位少女浓浓的祝福和期盼。

    而他,名为半怅,

    半锁千秋,残灯怅夜。

    他生来便带着满满的寂寥和悲苦。

    那时候,他记得那位女孩还没有这个将响彻云州的道号,

    于梨花翻飞,寒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枝头上时,

    他只听到庭院中,那位妇人用足够温柔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唤着她,

    应当是她的小名,

    “丝儿。”

    丝儿,

    丝儿......